他听到陈梓的声音，透过稀薄的空气，传到自己的耳朵里，带着点不真切的味道。
陈梓对自己好，陈言并不是不知道，也并不是没有感受到……但是这种好总像是裹着一丝霸道还有强迫，带着一种上位者的施舍的，恶心的感觉。
“恩，那么下一题……陈言同学来回答一下，唔，陈言同学？”
“……！”
正在走神的陈言很不幸被抓包，他瞪大着眼睛有些不知所云的意思，陈梓笑眯眯地走到他面前，白皙修长的手指顶到了他的书本上，直视着面前的男孩。
尽是笑意。
“恩……在我的课上也走神，陈言同学，能告诉老师你在想什么吗？”
陈言咬了一下嘴唇，显然是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
“难道是……”陈梓笑眯眯地将头凑近了一点，歪着脖子看他，白皙的脖颈上透露出点粉红，只是那双眼睛，虽然是笑着，却又深不见底，“想老师我，想的走神了？如果真是这样，唔，老师就原谅你，怎样？”
他的语气里有点商量的味道，可惜陈言似乎并不怎么买它的帐，男孩只是兀自将目光放平，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只是他的指尖微颤。
“我只是想到了明天的欢迎会……”
A中向来是有这样的传统的，每每在开学之前邀请几个上届取得了优异成绩的学长，来学校进行演讲，而在那之前，则是一段学生的表演时间。
作为A中无数少女理想中的白马王子，陈言这次一定会是压轴出场。
而至于表演的东西，依旧是……钢琴。
所以后来一直有人说，陈家的二儿子，向来是当做金丝雀养的，又会读书又会弹钢琴，仿佛一切优雅的东西都和他沾上了边，但是这样养出来的孩子，也太过单纯，太过……无知。
而关于这样的说法，陈言自然是……不知道的。
所谓的欢迎会，对陈言来说其实是个可有可无东西，此刻拿出来只不过是敷衍陈梓的一种说法罢了。
陈梓和意料之中一样，嘴角的弧度咧的更加完美，他的手再次在陈言的课桌上按了一下，然后就潇潇洒洒地转过身，露了一个背影给陈言看。
陈言就自顾自地坐下了，心里盘算着等下还要去小学部找陈默的问题。
接下去的课，就是……变本加厉地走神。
下课以后，陈言拿出书包，然后仿佛确认一样，看了一下挂在桌角的日历，明天的欢迎会对别人来说或许算不了什么，但是陈言却是真真切切地记得……陈莫年会出现在这次的欢迎会上。
当年的陈言为这个事实惊悚了一下，而今天的他，在面对相同的场景的时候，却只是觉得……
一个父亲，来看了儿子的表演，而这个儿子却是在很久以后才知道这个消息。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件可笑的事情。
因为表演的名单是去年定好的，所以今年自然也没有了更改的可能，自己能做的大概也只是像去年以后，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这样罢了。
刚走出校门，就看到了陈家的车子停在那里，陈默靠在车门上看着自己，小脸冻得通红。
陈言走到他身边，帮他拉高了一下围巾，眼尖地看到陈默耳朵里塞着的白色的耳机，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头。
“谁给你的？”
陈言的声音划开空气，一股子冷冽的味道。
陈默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在这个年代里，无论是MP3还是MP4都是稀罕的玩意，更何况陈默手上的这一只，一看就价格不菲。
“陈莫年给的。”
陈默说完这句话，就打开车门钻了进去，陈言愣了一下，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既然是陈莫年给的东西，他再去纠结，似乎就有些……矫情了？
“是我问他要的。”陈默扯下一个耳机，凑到陈言的面前，他的手脚冰冷，碰到陈言耳垂的时候陈言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但是他没有抗拒自家弟弟难得的示好的行为，只是嘴上还是说着：“你问他要这么做什么？”
“……听说明天是欢迎会，我想找个东西……把哥哥的表演录下来。”陈默一字一顿，说的很认真。
陈言听到弟弟这么说，也不由地笑了，耳机里流泻出来的音乐轻轻浅浅，正是他喜欢的类型。
“恩，哥哥很高兴。”
他这么说着，伸出手刮了一下陈默的鼻尖。
谁知道这个仿佛从小都不喜形于色的弟弟忽然皱了一下眉头说：“别刮，鼻子会塌的。”
“……啊哈哈……”
一点都没有坏人自觉的陈言把陈默整张脸都拿过来蹂躏……（汗……）
*
回到家却正好是掌灯的时候，陈家还是和记忆中一样，为了一顿陈老爷子的晚饭用尽心思。
只可惜陈老爷子还是如往常一样，吃的少，话……更是少。
陈言只顾着给陈默夹菜，陈默也只顾着吃，房间里一时间十分安静，只有细微的呼吸声慢慢地响起。
“阿言，你等下留一下。”
在恍惚中陈言好像是听到了这么一句话，他略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却看到陈莫年一张波澜不惊的脸。
“好的……”
他这么回答倒，屋外的冷风更烈，刮得人好像整个身子都坠入冰窖。
等陈默走了以后，最难熬的时候，总算开始了。
陈言低着头，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陈莫年垂着眼眸喝茶，一时无话。
“听说你们学校明天有……欢饮会？”
“……是欢迎会，父亲。”
陈言憋着笑意回答道。
“哦，那都一样。”
陈莫年似乎毫无所觉：“你为什么之前不和我说？”
“……啊？”
陈言诧异地抬起头，眼里尽是奇怪，但是在撞见陈莫年的眼睛的时候，狠狠地怔了一下。
陈莫年和他任何时候一样，皮肤白皙脸色微白，眼睛向上挑着，带着一股子没来由的味道。那一双眼睛，半眯着，透过夜晚冰冷的空气，像箭一样钉在陈言的身上。
“还有你大哥。”
陈莫年的语气微微软，像是知道了什么稀罕玩意儿一样。
“他居然去教书，呵，你从他地方学到了什么，知道杀人的时候割哪里死的最快了么……”
“够了，父亲！”
陈言忍不住打断陈莫年的话。
“大哥他真的是去当老师的，他并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陈言无法忍受自己的父亲的这种态度，或许就是因为这两个人永远敌视，谁也不肯低头的态势造成了很多不可挽回的错误，造成了……
“好好好……”陈莫年怒极反笑，他连说了三好，嘴角勾起，脸上露出一种让人心惊的妖娆来。
他的眼底仿佛缠绕着一股子雾气，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陈言只觉得有一双冰冷的手托起了自己脑袋，逼迫着自己和那双吃人的眼睛对视。
接着他听到了一个嘶哑的声音，不真切地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