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似是而非(41)

也许,心里有个念头是不想浪费顾诚花的功夫吧。

幸而,对面的女子善解人意,并不介怀万非偶尔的走神。

与之前几个对象一样,万非虽与她们谈笑风生,留了联络方式,但其实都没有真正的後续。

与对方告别後,他如先前般走上回家的路。

距离见三哥,已是一个多星期前。

这段时间中,他想了很多。那个男人有句话说对了,只有真正面对伤口,也面对那个令他受伤的罪人,他才能真正获得解脱。

正如幼年的心理阴影一般,只有回首过往,勇敢面对才能忘却阴影,真正意义上获得重生。

知道了真正伤害他的人是谁,已是一种坦诚的面对;而获悉对方的後悔和内疚,以及为之付出的惨痛代价和所受折磨後,那种心情就像得知服刑的犯人一丝不苟地赎罪般。

如果他是法官,也许会判顾诚表现良好,减刑出狱。

他也相信,顾诚并不爱他,所做一切只是为了他心中强烈的罪恶感。

他可以选择去见顾诚,告诉他自己的判决,但又无法真正实施。毕竟他不是圣人,而他更没有心理准备去见顾诚;在他内心深处、某个角落,他甚至希望顾诚永远无法出狱,继续赎罪。

这样的话,顾诚是不是一辈子都忘不了他?一旦离开他内心的那座监狱,获得自由的顾诚是不是就会飞向纯洁美丽的天空,生命中不再有万非这人?

万非觉喉咙有些不适,看了医生後,离开时撞到了个认识的人。

那场景与五年前的某个画面竟极其相似。

「万非?」被撞倒的万非这回被三哥扶了起来,「你,来看顾诚的?」

万非沈默。

「哦,我忘了,你不可能知道他在这间医院。就算知道,你也不会来看他。」三哥往後退一步,略急的脸朝後方探了探。

「他……」沈吟著,万非收回声音,「我先回去了。」

「好。」三哥点头,万非没走几步又喊住他,「万非,你……是真爱过顾诚吧?那,你现在还爱他吗?」

身体震了震,万非攥紧了手中的药,「他出什麽事了?」

「哦,没什麽大事。酒精中毒导致昏迷而已。」三哥低笑了声,「这段时间,家常便饭了。」

闻言的万非即使明白对方刻意的自嘲,还是忍不住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那,我去看这个混小子了。保重!」

听到背後远去的步伐声,万非紧绷的双肩稍微松弛,抹了抹额头,竟出了一把汗。

这天晚上回到家里,万非做了噩梦,那内容与之前的毫不相同,再也没有那个夜晚被男人凌辱的画面,有的只是……

一遍遍反复道歉、不断说著对不起的顾诚受了酷刑,全身是伤,脸白皮粗,身瘦如柴,趴在地上缠握住他的脚,却还是一直磕头道歉,最後地上留了一大块血迹,对方都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他惊了一身冷汗,倏地坐起,发现房间清冷,内心孤苦,闭上眼睛,受刑到流血痛苦的顾诚和那个会脸红撒娇、抱著他亲他的顾诚交织在一起,不断侵袭他的思维。

既然顾诚给了他解脱,他也该心慈手软地放了男人,打开缚住对方的枷锁,让他们都得到真正的心宁。

敲了门,得到应声後,万非走进顾诚的病房。

「万、万非?!」吊著点滴的男人几乎摔下床,一脸不思议地扑向万非。

万非急忙退一步,「你别过来,听我说就好。」

「我……」男人沮丧地垂下脸,「对不起。」

万非叹口气,「对不起」於他而言,是一个再痛恨不过的词语,「顾诚,算了,别再作贱自己了。」

对上男人因为憔悴而深陷的眼窝和更大的眼,万非道,「我原谅你了。」

「万非?」

「是,我原谅你了。你不需要再自责,再赎罪,也不需要为我做什麽,相亲还是其他什麽,都不需要了。当然,你更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伤害自己、惩罚自己。」顿了顿,万非声音柔和却坚定,「因为,我原谅你了,不怪你了。这一次是要真的忘记过去了。」

「万非,我不是只因为内疚才做这些事的,我也真的……」

「如果你觉得很难,那你就听著,只要你不再酗酒,不再自残,好好地生活下去,我就原谅你的所作所为,忘记一切。这样想的话,你的罪恶感是不是可以减轻一些,放下对自己的折磨,是不是也更容易一些?」

「万非……」顾诚喊他,带著哭腔。

「顾诚,你要信守诺言。我就当你是答应了,忘掉过去,好好生活,我原谅你,你也原谅自己。」说完这句,万非淡淡地笑了,「那,再见了。」

「万非!」顾诚哭腔更浓,焦急和慌张更甚。

「还有什麽要说的?」万非咬了咬唇,对上顾诚湿润却无神的眼。

「以後,以後……还能再见面吗?」顾诚嗫嚅著,颤声问,「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万非怔了怔,努力克制内心巨大的悲怆,答,「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转过身,他迈出门,听到背後发出再难压抑的痛哭之声,一倾而尽的悲伤仿佛淹没了整个空间。

万非用指头擦自己的脸,才发现,他也早已泪流满面。

似是而非 45(完)

似是而非 45

「为了内心强烈的罪恶感,我亲近你,想尽一切办法修复你的生活,弥补我所犯的罪。若那只是纯粹的赎罪也好,我只需抱著满心的罪恶感和内疚感待在你身边就可以。可是,第一个晚上碰面的时候,我就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除了巧合之外,有什麽在暗中指引著我来到你家门口。当我真的为你心动为你心痛时,我才发现我受到了这世上最重的惩罚,因为我就是那个曾经伤你最深、毁了你人生的魔鬼。对不起,我知道你讨厌听见对不起,但是除了对不起之外,我没有资格对你说其他任何的话。」

这是顾诚写给万非的最後一封信。

半年前,顾诚进了专业的疗养院,以便心理上和生理上彻底戒除严重的酒瘾。也是从那时起,他会隔三岔五地接到顾诚的来信。

顾诚唠唠叨叨地诉说著像坐牢一样的生活,还有医生和病人朋友,以及内心的害怕和歉意,仿佛真的是个服刑之人在和外界通讯一样,只是万非从不给予回应。

顾诚的信安好地躺在万非准备的方盒中,意识到是最後一封时,他就上了锁,埋到了楼下的土中。

地挖得很深,万非之後又栽了树苗,希望在很多年後会长出一颗大树。

万非也终於去了顾家给晨晨建的墓地,第一次正式给她献上了花束。

三哥送他去也接他回家,分别的时候,男人等待了很久,突然问他,「你真的原谅顾诚了吗?」

万非迟疑了数秒点头,「现在他也真正地被释放了。」

「五年前的旧事既然了了,那你现在愿意考虑现在的事还有下个五年後的事了吗?」对方说得理所当然,万非自然明白其中含义。

上一篇:师与生 101 下一篇:兔子就吃窝边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