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诚啊顾诚，他要的只是一个真相。
「……顾诚，为什麽？到底是为了什麽？」万非怔怔地对上顾诚的视线。
为什麽撒了那麽多谎、掩盖了那麽多真相甚至是刻意接近他的顾诚还能拥有这样毫不做作的真诚目光？
「我……」顾诚会发光的眼睛依旧亮如钻石，但深处的哀伤又不像是伪造的，他欲言又止、犹豫不决的模样浸满了整张脸，「算了，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去找小艾……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没听到他说的话。要是没有，我们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也许可以像之前那样，一起过很久很久时间……」
万非楞住，男人在他面前，用手捂住脸，微垂的脑袋显得脆弱，在空气中哆嗦的肩膀仿佛一吹就能倒。顾诚心里在想什麽？他不愿启齿的又是什麽？
「那你告诉我啊！把原原本本的事实全告诉我啊！」万非夺下顾诚捂脸的手，目光直视进顾诚眼底。
顾诚慌乱地与他错开视线，「我……已经辞职了。因为合约的关系，我会继续工作一周後正式离岗。」
「这又是什麽意思！」万非蹙眉瞪眼，这个男人自作主张，自以为是地做了所有安排，到底想干什麽！
「只是，想要尽可能多做一些帮得了你的事。」
「帮得了我？你辞职这种事也算？」
「是……我知道你不想再看到我了。万非，我还能为你做什麽？」好像终於找到了一丝信仰，顾诚欲泣的脸上又有了期待。
「呵，呵呵……」万非摇著头，觉得顾诚真是不可理喻到了极点，他安静躲在角落里的心脏好像被他的这番话挖了出来，甚至拨开，他放肆地哈哈大笑。
「万非……」
「好，那我告诉你！」万非止住笑容，表情狰狞，咬牙切齿地厉声道，「只要你消失，立刻消失，彻底消失在我的眼前，我就再高兴不过了！」
他怨恨顾诚的单纯还是自私，认为他辞职离开就对他做了有利的事。顾诚一点也没明白，他本来的生活风平浪静、简单自在，是顾诚硬闯了进来，逼迫著橇开他家的门，登堂入室！而今，当秘密被揭穿，他却又一相情愿地认为他的抽身离开就是最好的成全，就是对他最好的方式！
听到万非回答的顾诚张著嘴，满脸惊愕，即使本就做好消失的准备，但没想到亲口听见对方说出时竟会是舟沈海底的心痛，呐呐许久，他终郑重地点点头，「我答应你。」
似是而非 27
似是而非 27
万非坐在办公室里，心中不免想著最後一次见到顾诚已经是两天前的事。
他虽然不想再听到有关对方的事，但同事间纷纷的议论仍输进了他的耳里，──顾诚莫名地递了辞职，按照合约得再工作一周才能正式离开，然而他两天都没有出现。
万非曾顶著他表哥的名义推荐他来这里工作，自然要被追问一番。
万非最後支吾地表示，「我和顾诚并不是真的表兄弟，他是我一个朋友的表弟，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怎样听，他的话都是漏洞百出，但也正是因为一向和颜悦色的万非第一次板著脸、神情淡漠地说了这番话，也没有人再继续追问了。
或许在这个小办公室的群体中，众人心里都明白一个事实：万非平庸、和善，但表层底下的他并不真正如此，他披了一件每人都看不穿也不想看穿的外衣，没人猜得出他的真面目，但也没人想要去揭穿他，至少他无害又无辜。
可敏感的女人却总要打破这种默认规则。
许研不时地与同事们议论著顾诚到底怎麽了，忽然辞职又在合约未履行前突然闹失踪。即使万非不想听，却还是听见了他们的猜测和言论。
「会不会出事了？」人总会很自然地联想到一些可怕的事，在许研惊恐万状地捂嘴瞪眼时，得出了这个结论。
这句话对万非是造不成任何影响的，但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心的确「！」了一声，他的心灵拒绝活动，但脑子却自然运转。
──只要你消失，立刻消失，彻底消失在我的眼前，我就再高兴不过了！
从不说恶毒之词的他居然发现，这是他平生说过得最狠心最刻薄的一句话！
而这句话与许研的无故猜疑交叉在一起，竟更不免地得出了结论。
顾诚会不会真的听了他的话，做出什麽让自己立刻消失的举动来？
理智认为这种愚蠢的可能性发生的概率极其微弱，但在感情上，这个念头却迟迟不罢休，在万非脑海中不断滚动。
他忘记了，他所担心的顾诚正是那个他认为瞒了他许多事、居心不良地接近他、甚至拿他当替身的顾诚。
他记得的只是，他所担心的顾诚是坐在他家门口恳求他收留、会坐在沙发上学狗撒娇、会在汽车撞上他时奋不顾身地救他，亲吻他拥抱他，指天发誓地要对他好的顾诚。
明明是同一个人的两个面，万非在这刻所看到、所想到的却只是那个他不怒不怨也并非不信的顾诚。
人的确是会思考却又极其荒谬的动物，只可惜万非再聪明也无法在自己身上参透。
他倏地从座位上站起，想要奔出办公室，但又发现他不知何处可寻对方，於是又只能坐下，十个指头交错，轻轻击著桌面，神色凝重。
他保持这样不安的姿势直到下班、直到回家，一直到了晚上吃完饭坐在沙发上，都难以停止心中的不安。
他真的不安，确实地不安，他一人生活多年，没有挂心过谁，也没有容纳过谁。
顾诚闯了进来，用最极端、最直接的手段逼迫万非不得不面对过去的伤害，同时也不得不接受他千方百计给予的温柔。
万非又因他内心强烈的“只给对方发霉面包的”愧疚感，以及确实孤单的心情，慢慢将他的真心和关怀也送到了对方手上。
也许不一定是顾诚，只要有人愿意冲破他的保卫线，他就会敞开大门欢迎对方，可这对象偏偏是顾诚。
於是万非恍然大悟，他被顾诚强逼著接受了他，又被压迫著交出了自己。
城门失守，他终於还是输了。
「喂。您好。」听到电话那头的回应，万非迫不及待地问候，语气也非常客气。
「咦？你是哪位？」
「我，我是万非……」他深吸一口气，一股脑地开口，「小艾，我可以打搅你一会吗？」
「万非？嗯，可以啊。」男人依旧是轻松而自在的口调。
「你，你知道怎麽联络顾诚吗？」
「顾诚？」男人诧异地顿了顿，「你不知道他的电话！？」
「是……」
「……好吧，我打电话问问他。」
「麻烦了。」
万非揣著电话等了几分锺，终於又听见了小艾的声音。
「你真的想知道？」对方口气变得沈重。
万非的心下沈，「他、他不会出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