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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夜话(10)



如此以来,赵学军便吃着糖炒玉米配着爸爸的茶叶沫子,看着手里的一本家里仅有的除了毛爷爷语录以外的大人书《赤脚医生》开始躲懒。偶尔他会抬头,带着哀求问一句:“哥,叫我玩一会呗?”那边自然是不愿意的,理都不理他,他只能哀声叹气的继续吃糖豆,喝难喝的茶水。

后来,打煤饼的队伍越来越大,赵学军觉得自己爹这一夏天都不用去干这种活了。一高兴,他赏了二哥几颗玉米粒儿,赵学兵仰头叫弟弟喂了玉米,接着扭头对后来的那些小伙伴一阵指挥,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排好队,排好队,每个人只能做五块,不许插队……这是啥?我家有蜂蜜糖,好吧,那你做六块……”

快中午那会,赵建国从单位带着一丝诡异,一丝兴奋的潮红脸色回到家,看着满院子,还有后院门口一直排列到街面的煤饼一阵惊讶,而自己家的两个大儿子,正坐在家门口的小方桌边上分赃,什么玻璃球儿,纸元宝,半块打破了的玻璃镇纸,掉了色的五角星,小人书……(注)

看父亲回来了,他们慌忙找出一个纸箱子把那些战利品放进去,很老实的站到墙根,准备挨这每天按饭食次数一般应时的三顿打。

赵建国没有动,甚至,他带着一丝完全没有进入状态的样子坐在了小桌子边问他们:“你们干的?”

赵学文点点头,他畏惧于爸爸的皮带,畏惧于爸爸的尊严,因为最大,家里他挨揍最多。反正是要挨打的,不如早承认,早脱身。

赵建国眼神里露出一丝这个男人很少带着的感动一般的神色,摸摸口袋拿出两块钱,一个儿子发了一张,语气更加软和并抚摸他们的脑袋说:“大了,懂事了,爸爸很高兴。”

兄弟俩接过父亲的钱,手里竟然有些颤抖。爸爸从来没有给过他们一块钱,赵建国的父亲就是乡下的一个瓦匠,家里种着几亩薄田。母亲跟父亲养大儿子女儿,再借着全国解放将他们送出去。

到处给人修房子的祖父总算见过世面,他说:全家饿死没关系,孩子们是要读书的。

他硬是叫三个儿子去读书,去见世面。但是,三代穷根是烙在赵建国内心深处的一个抹不掉的烙印,他总是活的很节省,很仔细,从不给孩子多余的钱,在他看来,孩子们吃饱,穿暖就是有福气的。偶尔他骂起孩子来,也是有理有据:你们老子我上学那会,光着脚,每天走二十里地,中午都没饭吃,只能饿着,你看你们活得多好。

赵建国说那个话的时候,言语里不乏带着一丝嫉妒,他觉得自己家的三个儿子,那是蜜罐子里泡大的。他跟橘子,原本在赵学文之前有过一个孩子,叫赵学武,可惜,那时候他们俩都年轻,不懂得养孩子,一场小感冒硬是拖走了那幼小的生命,赵建国一直觉得,自己活得委屈,实在委屈,要不是后台,没人拉拔他一把,橘子也不会一个人住在部队驻地那个小屋子,孤独无依无靠的送走长子。即便如此,他从不后悔,因为这个时代的人,只要为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做出一点点螺丝钉的用处,他们都不后悔。

复员后,时代进步了,权利,金钱,慢慢开始成为这个普通家庭的问题。有时候赵建国很茫然,为自己的三个儿子茫然,为自己那份原本踏踏实实去做的工作茫然。看着有办法的人一个个起起伏伏,他多少年了他还是个小副科级干部。他一直记得,老父亲背着他的铺盖卷,送他当兵那会子说的话:建国啊,你读书,读的最好,是咱家最有出息的孩子,老赵家就靠你了。

赵建国很努力,一直努力。可惜直至现在,三十多岁的人了,他找不到为了这个深爱的国家,深爱的工作,深爱的家庭可以做出一份担当,一份贡献的机会。

今天,一大早,老领导把他叫去了,说是他离任后,推荐了赵建国接替政府办公室主任的位置,当然上面的领导,下面的同志们的态度都是非常好的,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阻挡赵建国提上来的脚步。这在三年前,赵建国对此事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赵建国深深的检讨,很认真的坐在院子里思考。好像,这一年,家里的生活在悄然发生着变化,这种变化来源于妻子常给他的电影票。最起先,儿子的老师将儿子提拔成三好学生,副班长,他们去学校开家长会。乔老师一再表示感谢,说是每个星期都拿家里的电影票实在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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