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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伊共叹晚风凉(36)+番外

一个人,不必看见萧府内外院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和反射着碍眼光芒的硕大囍字,我终于不用假扮贤良淑德、温婉可人;

一个人,更不必体会关外神情肃穆、整装待发的戍边将士们满腹怀揣的“一去不复返”的悲壮感慨,我也终于不用再出谋划策来利国利家。当下,我看似拥有最彻底的自由,一种远离了青洋村之后再也不敢念想的自由。

只是,我依然明白,现在的自由,是失去了什么才得以换来……虽说前尘无法回头,然而情落尘埃,恩怨尚未完全消散。即使任凭他人消遣之际,我还是应该尝试着去改变些什么。

不随波逐流,即是我林婉之与身俱来的秉性。

无声的笑了笑,止住脑中奔涌的思绪,我晃了晃手中握了半晌了酒杯,回眸相望,对着倚窗而立、沉着脸色站了半晌的瑾娘轻声问道,“黄酒都要凉了……过来罢,再陪我喝一杯。”

“我父亲病了。”缓慢的转过头来,瑾娘的眸底有着一抹转瞬即逝的沉痛。不待我辨认,她却又恢复了惯有的冷静神情,笑着反问,“婉之,如果我说……我想回家乡了,你愿不愿意和我一道儿回去?”

我愣住。

“和我回去,离开长安城这个让你伤心的地方……如何?”瑾娘试探性的问。

“不……”缓慢的放下酒杯,我摇摇头,坚定了语气,“至少现在,还不能和你回去……因为我还打算见一些人。比如,程玄佑。”

丧钟(3)

正文 丧钟(3)

“见他?莫不是你急着投胎。”声线,依然似流莺清脆不失婉转,但瑾娘话中蕴含的反讽语气,实在饱含震惊。

我无谓的笑笑,默而不答。

恰巧,此时店内小二送上一壶好酒,我连忙接过酒壶,凑近鼻子,近距离感受从壶口散发出来的醇正酒香,啧啧地赞叹道,“老窖品质,果然有保证~房州地处偏远,没想到酿制而成的黄酒,却为天下一绝……难怪庐陵王贬迁房州十三载,其他方面毫无建树,却独独留下‘品酒郎君’的美名。皆因酒香浓郁,入口虽酸却甜,豪饮之余却能一不伤肝,二不伤胃。美哉,美哉。”

“不许偷喝,这壶酒且是为来客准备。”欺身逼近,瑾娘伸出一指,直接抵上了我的额头,嗔言道,“林婉之,你再这么不顾世事贪好杯中物,早晚有一天喝得一穷二白。”

弦外之音,意指今天巳时(巳:si上午9时正至上午11时正),明珠即会被八人抬的大轿正式抬进萧府。

我吸吸鼻子,感受着酒香带来的心情悸动,点点头,若温婉状,“此言差矣。人生有多少个十年?最重要的,是痛快。”

一语双关。

“依我看,是痛心还差不多。”额头上的压力消减,取代的,是来自于瑾娘温暖的怀抱。她毫无预兆的忽然抱住了我,却又在我直呼‘肉麻’之前,改为用力拍抚我的肩头,踌躇着语气,却依旧满怀关慰,“离开是需要勇气的,但想想,如果继续一段无谓的感情,就好比一直坐在泥地里。你总是要有站起来晒干衣裳的一天。”

“我的衣裳就那么几件,早就晾干了。只需等待合宜时节,再挑选出最漂亮的一件来愉人愉己。”我气定神闲,笑得堪比黄花灿烂,“大美女您只管放心,现在的林婉之对天下事皆无畏无惧,笃定自若。”

“哦??听闻太子殿下意欲重新征用柳州司马程玄佑,命他领兵北征……此事,你当真觉得无所谓?”

这个问题,戳中我的死穴。

赵延卓的确有意颁旨命程玄佑绕行陵州,以副将的身份远赴边关戍军。虽说圣旨迟迟未能下诏,不代表赵延卓心中已有第二个领将名单。长安时局混乱,若不是手中未曾握有一道出城允令,我只怕早已身在柳州。

“殿下目前仍在犹豫,毕竟眼前的局面着实堪忧……不过,任何决断、调遣自然有他的深刻用意。”清清嗓子,我缓慢回答道,“我们做人臣,身负所托的时候自然是卖命。倘若不能为之重用,也该懂得以退为进,耐得住冷淡,守得住本分,不造次。”

“话虽如此,静观其变终究不是办法。你不是素来偏好‘先天下之忧’,凡事只愿亲力亲为么?”言及此,瑾娘忽然笑得有几分狡黠,“我倒是不懂,那个什么倾国倾城的男子,三番四次登门求见于你,为何你始终避之不见。”

“花倾城?”我没好气的摇摇头,嗤了一声,“我现在今非昔比,没权又没财,太子监国也因为蒋子谦一事对我多有偏颇。试问我这只落水狗,没了自保能力,又如何助其他野心家飞黄腾达?”

花倾城,从我尚未离开萧府,到正式入住‘君且留’,前前后后以各种名义伺机造访不下数十回。书信、邀函、贺呈、无所不用其极,我还是能躲则躲,别被他一心追随太阳光芒的热情劲儿灼伤。

“算了算了,不谈这些与我们无关的话题。今日有酒今日醉,明日愁来明日忧呗。”示意瑾娘在自己身旁的空位坐下,我赶紧转移话题,“令尊身体抱恙,你打算何时回老家?信函上有提及病症么?不如我写几张方子,你返回家乡之际也好带上。”

“再议再议。我的家事,我会好好处理……而你自身纠结了许久的琐事,也须谨慎安置。”似乎是不愿意多提及家中事,瑾娘只是浅浅的回答一句,即唤来店内小二撤下我面前酒席上几碟凉了的菜肴,以刚出厨房的热菜替之,旋而嘱咐我道,“婉之,来帮我,把这些菜都摆上。”

四品前菜——万字珊瑚白菜、寿字五香大虾、无字盐水牛肉、疆字红油百叶,全让瑾娘摆放在了酒桌上。色香味齐全,且袅袅香气扑面而来,我光是闻,都忍不住想提箸试吃。

“人还没到,不急着上菜嘛。”忍着腹中饥,帮忙布置碟碗筷箸,我看看窗外的天色,不禁嘀咕道,“奇怪……照马车的行进速程,傻福和湘晴也应该快到了。”

今天恰好也是湘晴的生辰。念想她生平际遇和我一般,也是个六亲不靠的孤女,我便与瑾娘商量着在‘君且留’布下一桌酒宴庆贺。三个女人一台戏,吃吃喝喝,絮絮叨叨,唠嗑些村里城外的八卦,也是为不安局势下多添几抹开怀。

再置上一道热气腾腾的金腿烧圆鱼,瑾娘善意的提醒我,“婉之,你不如去街头瞧瞧,怕是城中路岔繁多,他们头一遭来,会不会行错了道?”

“也好。”我点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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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到晌午,晒在身上的阳光也格外暖熏,而街巷各大店铺的生意逐渐热闹起来。川流的人群,不论是老少混杂,还是服饰不一的小姐夫人们,他们时不时敛声语,说着不咸不淡的玩笑话,连同我轻松愉悦的心情,好似在这个春意盎季节里,扫除干净数日笼罩于长安城内的阴霾和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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