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棋高一筹(4)

没人知道,此时的杜声声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变热。

她想到了和晏清都的那场对局。晏清都不负盛名,棋力确然高超,加之反应快,计算精准,是一个强有力的对手。和他对弈,哪怕稍有懈怠,结局就只能是输。

杜声声插在衣兜里的手轻颤着,但她的面容依旧平静,只看着一步一步走近的晏清都,听他说:“下一局?”

杜声声没来得及回话,何露便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条件反射地微笑道:“晏老师,杜声声不会下棋。如果您想对弈,我可以陪你。”

说完,她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等着晏清都的回应。

晏清都没看她,也没回答。

杜声声定了定心神,下巴微抬,对上他的目光:“我拒绝。”

她转头看向何露:“不是要安排下午的直播?愣在这里干嘛。”

话落,杜声声直起身,不紧不慢地,往员工休息区走去。她没再看晏清都,微垂的眼睑敛去了她所有的情绪,仿佛她从来就是这样一个人。

何露指责地看了杜声声一眼,对晏清都歉意地一笑,一句“非常抱歉,她是新来的,真不会下棋”还没出口,杜声声和晏清都擦肩,晏清都的手一抓,便精准地握住了杜声声的手臂,坚持道:“下一局,就一局。”

杜声声意动,甚至不忍挣脱他。

就在棋馆的客人纷纷翘首看向这边、气氛也越来越尴尬时,门口处传来说话的声音。

“这雨连着下了三天都不带停的。快往里边儿请,门口风大,冷。”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一边收了伞,一边把人往里边儿让。

原本在角落里自己玩耍的大肥猫闻声儿便朝门口的老者扑了过去,一蹦一爬,便落在了老人怀里。

晏清都放开了杜声声的手臂,目光仍然在她身上。

老人抱着猫儿就让雷倩倒茶,然后又对何露等人道:“今天下午的直播,何露解说吧。不管有事儿没事儿,今天别找声声。”

他领着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老人进来,抱着他的大肥猫,对晏清都和杜声声和颜悦色道:“去我办公室说话吧,比外面暖和些。”

棋馆众人纷纷表示诧异,既诧异又兴奋,压根儿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到平时只能在杂志上遇到的大人物。唐山海在退出棋坛一线位置时,已经是职业九段。晏清都是新秀,据报道说,是打遍棋坛无敌手。而唐山海请的那位老人,则是华国棋院的老师聂如川,也是曾经的世界冠军,职业九段。

何露一愣,目光复杂地看着和唐山海等人走上二楼的杜声声,心里颇不是滋味儿。很快地,她又面色如常地招呼新进来的客人,在客人们问起来人身份及为什么来时给予合理解答。

经由一番周璇,何露回到休息区,雷倩立马凑了过来,兴奋地和她道:“真是晏清都!感觉比真人还帅。要是能和他讲一两句话,就好了。如果能和他下一场棋,感觉人生简直圆满,没有遗憾。我日,我日,今天真是走了狗屎运。”

何露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之色,又微笑着拍了拍雷倩的肩,柔声道:“好了,你没看人都不理我们吗!你以为人人都是杜声声?不用下棋不用穿店内定制的工作服,每个月只解说几场棋就能拿到比我们老员工还多的工资,有什么好事儿馆主第一个想的就是她?我是没什么,横竖我工资也不低,但你和文学李强,你们干的活儿可是比她累多了。”

她的声音承袭了她一贯的“淑女”风格,跟蚊子哼哼似的,偏听得文学李强二人心里痒痒。

于是,雷倩和李强文学二人又恭维何露:“今天下午就是你的主场了。有何大美人坐镇,直播间的人数肯定比不出镜的杜声声多得多。说不定今天下午你的解说一结束,馆主一看你能替代杜声声,就把她开了呢?”

何露面上绽开发自内心的笑容,又谦虚了一番。实则已脑补了n多自己的解说力压杜声声、直播间人数爆表、众人皆赞她人美棋好是棋馆当之无愧的第一才女、唐睿弃杜声声转而围着她转的盛况。

而楼上,自从进了唐山海的办公室,

晏清都一直没有和杜声声讲话的机会。相比于先前在大厅的“目中无人”,他的言行举止有礼有节,显示出了书香世家的良好教养。

他恰到好处地配合聂如川说明,这次来天元市,主要是为了寻找有潜力的棋手进入华国棋院训练。

一般而言,现在的孩子学棋都会去b市。毕竟b市是帝都,群英荟萃,各种围棋道场、培训班也多,名师也多,学棋的人都会慕名前去。

但天元市毕竟是明清以来便闻名天下的棋乡,不乏有潜力的棋手。而有些有潜力的孩子家中没钱,就不会特意送他们去b市求学,顶多上一上本地的围棋培训班而已。如此,每年一月份,过年之前,华国棋院的老师就会带领棋院的精英前来天元市寻找种子棋手。

这也是为什么近二十年,华国棋手能叱咤世界棋坛,屡获世界冠军的原因。

聂如川和唐山海的私交相当不错,是以每次来天元市,必来天元棋馆。选拔的方式,就是开办三天的免费培训班,由唐山海、聂如川、晏清都轮流讲课,观察参与培训班的孩子的对局情况。

可以说,但凡是喜欢下棋的棋手,就没有不想当职业棋手、不想得世界冠军的。因此,天元市天元棋馆不仅平时来客多,每每办培训班时,当地的孩子基本上是削尖了脑袋要往里边儿闯。

四人商量过细则后,杜声声领了微博公众号发文宣传、设计海报的活儿,唐山海还让她带晏清都找酒店开房。

杜声声回自己的办公室拿伞换雨靴,大厅内一片热闹。约请来的摄像师站在三脚架前,调整摄像机的焦距。雷倩探头喊了声开始,何露自如地微笑道:“今天直播的对局是唐山海老师和聂如川老师的对局。两位老师都是棋坛举重若轻的人物……”

眼角的余光看到晏清都和杜声声往这边走来,她脸上的笑容加深,挺了挺胸,越发装模作样地表现自己,以期别人对她刮目相看。

雷倩报坐标,她把棋子粘在棋盘上相应的位置时,视线内,晏清都和杜声声一前一后,一高一矮,由远及近,到了众位看棋人的包围圈外。何露目光愈亮,整个人精神抖擞,她声音饱满地说:“目前,二位老师尚在布局阶段,还没开始厮杀。从他们布局的手法来看……”

她的视线中,杜声声和晏清都片刻也未曾停留,直直地,走向门口,各自撑开伞,走进了雨雾里。

人行道上,杜声声走在前面,晏清都紧跟其后。

杜声声问他:“对于酒店,你有什么要求?”

晏清都不答,声音如玉石的轻撞:“我一直在找你。”

杜声声吸了一口冷气,斜飘的雨落在她的发丝上,像是撒了一层白糖。风过时,一缕发丝在她的颊边颤巍巍地飘着,她衣兜里的手,紧握成拳,手指紧紧地抵着手心儿,指甲戳进肉里,刺得她连心口都是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