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与情妇(44)

望着坟牌上的照片，有股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觉袭上了我的心。我虽然是恢復了记忆，但很多东西还是很模糊的，例如祖儿的脸。相片中的她似乎和我记忆里的她有那么一点不相像。记忆中的她，似乎，总是带有一股默默的忧郁感……可是，那股忧郁也本来是不存在的，不晓得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是知道了自己患有癌症的那一刻吗？还是因为明白自己无法和我在一起的时候。

「好了彤彤，我们走吧。」

望着妈妈离去的身影，我再一次将目光移到祖儿的墓牌上。

祖儿，妳临终前的话，我记得了，也办到了。我已寻得属于自己的幸福，但妳，是否也在另一个世界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了？

＊ ＊ ＊

和妈妈来到附近的一间小咖啡屋，尽管时间已经接近中午时分，咖啡屋里的人也没有很多。数来数去，除去我和妈妈两人，咖啡屋里也不过才三个人，倒也适合需要清静地方的我们。

「彤彤，这些年来是妈妈对不起妳。要不是阿锋提醒，妈妈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忽略了妳……」我怔怔地看着妈妈，对于她刚说的话我感到非常震惊。我从没想过妈妈居然有一天会坐在我面前，向我说出我的心事。

那被我埋藏了二十多年来的委屈，终于被妈妈看见了。

「彤彤，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吗？」

不再是以往我所见到的淡然神情，妈妈一脸的关切直叫我心底一热。那就是我渴望了多年以来的亲情……那因为爸爸的妹妹、因为妈妈和那个我从没见过面的女人之间的芥蒂而失去的情感，如今，却因为舒匽的出现，也终于让我有机会感受到了。

「妈，我没事，而且我过得很好，妳别担心。」我靠向前，握住妈妈搁在桌面上的手。

那是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很想做的事情。虽然妈妈也曾经牵过我的手，但是像今天这样主动地握住妈妈的手，还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这种感觉很好，让我觉得亲情不再是一个我摇不可及的愿望。它就在我手里，被我紧紧地握在手里。

「看到妳终于都找到自己的归宿，妈妈也替妳感到开心了……」妈妈轻轻地拍了我的手。

「妈，妳肯接受我和舒匽，我也感到很开心。可是……」只要是孩子，都希望自己的父母能够认可自己的情人，而我当然也不例外，不仅希望得到妈妈的认可，也希望爸爸能够同意我和舒匽的关系。「……爸爸，他会接受吗？」程峰昨天也只说爸爸有把我当女儿看待，至于对舒匽的看法……我倒是忘了问他了。

而且那天在酒楼出现的照片……如果爸爸不在意我和舒匽的话，就不会找个私家侦探回来证明我和舒匽的‘私情’，并且在大庭广众之下指责我了。

「傻孩子，妳是不是还在想那天的事？」

「如果爸爸不介意的话，当初就不会找个私家侦探回来跟踪我吧……不过妈，妳放心，我不是在怪爸爸。毕竟，这种感情不是谁都接受得了的……」

「傻丫头，谁跟妳说妳爸爸找私家侦探跟踪妳了？」

嗯？难道我说错了吗？「可是那些照片……」

「那些照片我也不知道是谁寄来的，就在程锋回来后的第二天，我莫名其妙的在信箱里找到的。我本来也不想给妳爸爸知道的，可还是不小心被他看到了。唉，都怪妈妈不好，否则妳那天也不会无故被妳爸爸打骂了……」

「妈，妳别怪自己了。本来就是我不对在先，被爸爸责骂也是应该的……」

妈妈看着我，犹豫了一下，说：「彤彤，妈妈老实和妳说吧。其实妳爸爸在第一次见到舒匽的时候早就怀疑妳们了。后来又看见妳们两个无端端地在雨中漫步，就更加怀疑妳们的关系。只是他说什么都不肯承认自己看到了妳们，于是让我第二天早上到那里碰碰运气。不过所谓的碰碰运气就是要我带好消息回去给他，怎么知道老天爷居然还是让我见到了妳……」说到这时，妈妈忽然停住了，并好笑地看着我，问道：「彤彤，难道妳就没想过为什么妈妈会出现在那里吗？」

这！对了，妈妈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舒匽和爸妈的家一点都不靠近，搭公车也需要几十分钟的时间吧……想必我那天应该是在忙着心虚才没有留意到妈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还真是个傻孩子啊。」

我紧抿着嘴，不敢再看说中我弱点的妈妈。不过那天我才和舒匽发生那种关系，然后马上就看到自己的母亲，我想，不管谁都会感到窘迫和心虚吧，哪里还有那个心思去想其它的东西？

「彤彤，妳还得那次吃饭时，妳问了我为什么爸爸生气了吗？」

我轻轻地点头，「嗯，我记得。」

那是同一天的事。我和妈妈回家吃晚饭了，就在我说我吃饱后没多久，爸爸也突然放下筷子说吃饱了就回到房间里去了。他当时面无表情，可在我怎么看来就是在生气。本来我还不明白的，不过听了妈妈刚刚的话，现在不用想也知道那是因为我和舒匽的事而引起的。

「其实妳爸爸那天不是在生气，而是在担心妳。」

想是看出我的心事一般，妈妈准确地解答了我的猜测。

「妈，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记得明明是在生气的，怎么就突然变成在担心我了？

只见妈妈不徐不缓地拿起身前的咖啡，轻轻地抿了一小口，悠悠地放下。再拿起汤匙在杯子里搅拌了两圈，才再将视线转回到我身上。

「妳爸爸他有阴影。」妈妈轻轻地吐出两个令我不能明白的字眼。阴影？什么阴影？「妳母亲当年为了要和他妹妹在一起，居然抛下妳，和她离开了。妳爸爸他已经失去一个妹妹还有一个女儿，他很担心妳也会和妳母亲一样，不声不响地离开……」妈妈在说这话时，眉头是紧紧地揪在一起的，让我看了只觉得内疚非常。

「妈……」

其实何止是爸爸呢？我相信妈妈也担心我，担心得要死吧……妈妈把我养到那么大，尽管我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可是二十四年的感情能说没有就没有的吗？

「彤彤，妳可知道妳当时说吃饱了的神情是多么像在向我们道别吗？我试着暗示妳留下来，可妳的答案却让我感到很慌。我不能当众表现出来，也不能让妳爸爸知道。就怕……一旦被知道了，妳会更加想离开我们……」

「妈，我不会的！」我坚定地说，虽然……我承认，我曾经有想过如果爸妈不接受我和舒匽的话，我会不顾一切和她离开。可是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还真幼稚。就像两年前那般幼稚，只懂得逃避，而没有勇气去面对挫折。

这种坏习惯也该是时候改改了。祖儿都走了，而我也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作这种自私的决定，并牵累到我身边关心我的人。

我也该替他们着想才是。

「彤彤，妳说不会，妈妈便相信妳不会。」听到妈妈这话，我只觉得自己感动得快要哭了，可却马上被她的后半话给煞住了。「可是妳这话，还得亲口对妳爸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