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和诗诗一样，在一些事上过分单纯，总会奢求永远无法实现的东西。”
海忆诗和那位大妖是如此，自己和轩憬又何尝不是如此？
上辈子她嫁给轩憬后，不也设想过人、妖两族和睦共处的未来？
只是她上辈子实在被那些厌憎的目光看累了，不像屡次被妖族善待的轩憬，还能对这一妄想抱有强烈的热情。
她现下越发能理解了沉。发现努力无数次却什么也改变不了后，随之而来的绝望，就如同此时江中的漩涡与惊涛骇浪，是会夺人性命的。
或许是觉察到她的情绪有些低落，轩憬识趣地没有就此多言，为了不弄巧成拙，她也没有再找新话题。
快到岸边时，驭浪马开始上浮，不多时便跃出水面。
它颇有灵性，又亲近同为妖族的丹阙，丹阙让它找个人少的地方上岸，它便乖乖找了好一圈，进行过对比才行动。
不过即便如此，丹阙还是看到不远处有两队弟子正在巡逻，甚至还有一名长老，所幸此地确实偏僻，没有游人。
她们既然是来找宗主的，看到挽澜宗这批巡逻的人，反而从容迎上去。
顿时惊动了正在戒备四周的长老，但不等他有所指示，那些巡逻弟子先吓得不轻，慌忙摆出剑阵，但就连拿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去禀告你们宗主，就说景三七平安归来，问她见不见。”丹阙勒马，沉声道。
她见长老瞬间皱起眉，随后听他吩咐巡逻弟子：“先围起来！别动手！”
弟子们纷纷找到了主心骨，立刻行动起来，看向丹阙的目光十分警惕，但更多的还是惊异与恐惧。
就在昨天后半夜，他们尚在睡梦中时，突然接到紧急传讯，随后便带上武器出门巡逻，且每支小队都由一名长老亲自带领。
其中缘由尚不明确，前来通知他们的领队长老只说恶妖将袭，让他们这几日巡逻时都不要松懈。
如果单是妖袭，倒也并没有那么可怕，令巡逻弟子们感到不安的，反而是另一件事。
——集结之时，大师姐海忆诗并没有出现。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每一回发生重大情况的巡逻，大师姐哪怕临时有别的事，哪怕受伤未愈，都会来鼓舞他们一番，告诉他们，自己在用另一种方式与他们并肩努力。
而大师姐没出现，很有可能意味着她出了意外。
……比如，被眼前的妖族或她的同伙掳走，甚至已经遇害了！
巡逻弟子们惶恐时，唯有带队长老还保持镇定，并以最快的速度给宗主传了讯息。
丹阙并不急，骑在驭浪马上，半搂着轩憬，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拨弄缠在她身上的绳索。
挽澜宗尚剑道，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们身上，自然也发现了这绳索的特殊性。
“你、你竟然能用剑意化物？！”终于有一名弟子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脱口而出。
“呀，真聪明，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丹阙眯起眼睛，“既然知道是剑意，该做什么也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她跟梵幽做了那么久的朋友，不知不觉也把她那副语气给学来了，现下正好用上。
为了更进一步表现出自己的威胁性，她捏起一段“线头”，轻轻往轩憬脸上一触，顿时划出一道醒目的血痕。
“住手！”见状，那名长老也没法继续镇定，提高声音道，“宗主已经在赶来的路上，还望阁下……”
“那就请你们先散开些。”丹阙放下“线头”，微笑着环顾四周，“被这么多人族修士围着，我也怪紧张的。”
在她的目光凝视下，领队长老恨恨地磨了磨后槽牙，终究还是吩咐众弟子退后。
难得看到人族在自己眼前吃瘪，丹阙心中莫名涌上愉悦。
她望了望路口，没见到宗主的身影，干脆凑到轩憬耳旁，轻声笑问：“这算不算你们人族所说的，‘挟天子以令诸侯’呢？”
第53章 作戏
丹阙只是起了兴致随口一说, 轩憬却觉那拂过耳廓的热息、钻入耳中的低语简直在要她的命。
她下意识想说“不算”，她们又并非敌对，只不过是做一场用来威慑的戏罢了——正因她们皆知人族某些仙门看人下菜碟的本事，和和气气反而做不成事, 故一来就摆出强硬态度。
但她也清楚, 现下绝不能拆丹阙的台, 于是配合着做出惊慌无措的神情与动作。
看得领队长老与众弟子心惊胆战, 哪怕想做些什么，又担心丹阙再凭借剑意伤人，结果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宗主或许原本就在近处，不到半刻钟便驾着驭浪马赶过来, 惊恼交加地看着她们。
“阁下稍安勿躁，人, 我是平安给你带回来了。”丹阙先开口, “不过‘那件事’尚有需要商榷的细节, 不知可否方便去阁下居处详谈？”
她的声音听来客气，话却是步步紧逼，仿佛已经将宗主视作妖族的合作方对待。
就连完全不清楚内情的弟子们，也惊异地向宗主投去怀疑目光。
宗主脸色极差, 但她一时间弄不清丹阙此行的目的, 联系昨夜事，怀疑对方是在帮忙压制魔气时发现了什么，便压下怒意，沉声道：“可以, 但也请阁下为皇女松绑。”
这话一出, 她立刻感觉到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又添了几道。
然而比起这些或好奇或猜疑的目光，她知晓现下什么才是要紧事, 连警告的眼神都没有给周围人，只是目光冰冷地盯着丹阙。
四目相对，丹阙对她的态度已经了然，笑道：“好说。”
下一瞬，她便将无情剑意收入掌中，顺势化作一只白玉镯，随意地扣在自己右手腕上。
见状，宗主亦守约地驾马转身，吩咐领队长老与众弟子保持警戒、继续巡逻后，便在前头为丹阙引路。
丹阙那晚有意记过挽澜宗的路，但现下宗主带的这条路明显不属于那些路中的某一条，甚至连周围景象都无比陌生。
她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宗主十分清楚轩憬吸纳魔气之后的状态有多危险，现下对她的态度是一半警惕，一半敬佩，故而不会为难她。
只不过，有人先替她担心了。
“姨母，这条路憬儿没见过。”轩憬忽然开口。
“是通往掌门居的捷径。”宗主答，声音温和了许多，“这里人少，安静些。”
“我已在丹阙姐姐的帮忙下压制住了魔气，去热闹些的地方也无妨了。”轩憬道。
丹阙静静地听着她对宗主说自己的好话，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好笑。
分明是已经做过帝君、日后也要当帝君的人，究竟是怎么拉得下脸，在母族长辈面前扮作单纯少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