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知自己这番话说到了丹阙心坎上。
类似的话，其实轩憬上辈子也说过。
但那时轩憬被无情剑意彻底影响，语气冷冰冰的，真实情绪也完全表达不出来，询问丹阙是否要和离时，反而被丹阙误以为是在威胁自己。
虽然轩憬的真实情感来晚了许多年，她却莫名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
药膏熬好了，被丹阙装入圆形玉盒，放在一旁冷却。
她随手给药膏施了个保鲜水罩，问轩憬：“还有什么事，一并讲完吧。”
余下的事，无非是各仙门应对灾年和结交妖族的表态。
轩憬挑重点讲了一遍，丹阙听来也没觉得有特别大的进展。
不过她也知现下只是起步阶段，不少势力都表示需要尽快回去和门中其余长老紧急商议对策，慢慢等着就是了，急不来。
等轩憬汇报完，她微微点头，不紧不慢地问：“祭祀期间，伤亡如何？”
“折损了些护卫，已经派人去抚恤家属了。”轩憬如实答，“受伤的人也由楚珏之亲自医治，挽澜宗的死士大都只受了轻伤。”
“需要为师帮忙么？”丹阙问。
轩憬沉默一阵，道：“那些刺客临死前还在煽动人心，告诉那些护卫，若非储君亲近妖族，这场刺杀就不会发生。”
怕丹阙误会，她忙解释：“他们不过是借妖族之事掩饰自己的真实目的！就和昏君将治理国家失败的责任推给宠妃一样！”
“我知道。”丹阙轻笑一声，“不过这个道理恐怕也只有君上明白，那些因此而重伤濒死或失去同伴的护卫，在极大的悲愤之下，定会因此痛恨我。”
轩憬这是将实情和自己的担忧悉数告知她，方便她决定怎么做。
“我在这时施以援手，反而适得其反。”她缓缓道，“你安排好便是了。”
她上辈子已经受够了何为“热脸贴冷臀”，深知有些根深蒂固的观念，并不是自己一腔热血、真情实意就能轻易扭转的。
更何况，已有人故意播下了仇恨的种子。
见她如此平静，轩憬反而不安起来。
前世丹阙就是这样，受了委屈和难过都习惯闷声不响，独自承受。
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思来想去，硬着头皮起身走近，给了丹阙一个拥抱。
——母亲说，有时候行为要比言语更能传达情绪。
熟悉的气息从身后拂来，丹阙下意识想抵触，但真正被轩憬拥住时，周身传来的暖意，令她不自觉地想起了峨影山的望舒泉。
“年号为何叫‘元舒’？”她忽问。
“您助我疗伤时，总会去望舒泉。”
丹阙很快听见了意料之中的答案，“我想以这种方式，将对峨影山的感激与思念保留下来。”
对于轩憬而言，相比皇都灵鸢城，峨影山才给了她真正的“家”的感觉。
母后早逝，父皇冷漠严厉，她做了十六年的无根浮萍，却在新家结识了此生最为重要的人，经历了最为幸福的一段时光。
“……你的真心，藏得可真隐晦啊！”丹阙嘲讽似的感慨道，“上辈子你若长长嘴巴，我也不至于误以为你会因我而弃了峨影山。”
“徒儿从未想过弃您，也从未想过弃峨影山！”轩憬伏在她耳畔，郑重而坚定地道，“前世今生，皆如此。”
丹阙叹了口气，郁结心中已久的一个疙瘩得以释怀，她只觉一阵轻松，索性卸力向后倒去。
温暖的怀抱将她接住，身形尚未长开的少女，此时竟给了她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全感。
“师尊是不是乏了？”轩憬关切地问，“要徒儿……抱您去休息吗？”
直觉让她慎重地没用“搀扶”二字，她隐隐有种感觉，丹阙现下最需要的，并不是客气和疏离。
“去我那边吧。”丹阙果然没有拒绝。
轩憬以前抱她时，人已经比她高了，顺势就能抱走，现下虽然不缺力气，但因着身量，多少显得有点别扭和滑稽。
尽管如此，她还是娴熟地将丹阙打横抱走，小心翼翼放上卧榻，随后正要拉过屏风离开，却被丹阙一把拽住衣角。
“陪我。”
丹阙还惦记着梵幽那番话，有脾气就发，不再藏着掖着。
她现下心里难受，就想逮着轩憬欺负，于是便直接表达出来。
轩憬应声坐下，关切的话还没问出口，就被蛇尾卷得失去平衡，要不是她反应快，差点就要扑在丹阙身上了。
但这回她并未一动不动任凭摆布，而是抚上丹阙的脸颊，一点点地摩挲着，十分耐心地实践着母亲教授的安抚之法。
她不能每次都什么都不做，若每次的反馈都一样，次数一多，丹阙说不定会厌弃的。
她不能再像上辈子那样无趣。
身上的蛇尾慢慢开始动起来，缓缓调整着她们之间的姿态。
轩憬顺势去触碰蛇身的里侧，也就是鳞片较薄的肚腹一侧。
轻微的鼓动自她指尖传来，随后丹阙瑟缩了一下，但并没有阻止她。
于是她将整个手掌贴上，凭借上辈子的记忆与最近恶补的蛇类身体结构，试图去找那处隐蔽的位置。
她注意到丹阙的呼吸声变了，但不等她更进一步，手就突然被丹阙捉住。
这令轩憬吓了一跳，她迅速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对于丹阙而言或许已经过界了，她不应该在丹阙什么也没说的时候擅自做主。
只是不等她道歉，就听丹阙懒洋洋地道：“让我先瞧瞧指甲。”
第103章 入戏
虽然知道轩憬是习剑之人, 指甲向来是能不留就不留的，但丹阙刚见识过梵幽的“惨状”，因此多了个心眼。
习剑之人的手大都粗糙且生茧，所幸轩憬是深谙易容术的修炼者, 丹阙上辈子就注意到, 她会在相处之前细心打理自己的双手, 使之变得光洁偏白, 触感不惹人生厌。
——这个习惯，被很好地保留到了今世。
即便如此，丹阙依然谨慎地抚过每一根手指。
轩憬亦紧张地接受她的检查，弯曲的蛇尾托着她的身体, 令她半靠在丹阙身旁，垂眸就能看到自己纤细的手被轻轻捏住。
这种体验, 哪怕是她们还亲密无间的上一世, 也未曾发生过。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 过去的她们看似亲密，实则还因为诸多原因，保持着一定程度的微妙距离，并且这个距离就连她们自己也没能发现。
那时, 她们收获的快乐仅仅停留于表面, 也没能因此产生更多交互，甚至不如今世的几次意外接触要来得刻骨铭心。
至于这究竟是为什么，轩憬暂时还没能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