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梵幽买的话本，绝大多数属于前者。
她翻阅话本时，轩憬在自己的卧榻上盘膝而坐，和往常一样感悟新学的无情剑意。
只是今日她有心事，有些难静心，灵识沉入识海，看到的景象也并非宁静雪原，而是堆满奏折、跪遍朝臣的议事殿。
“请君上三思，另立皇后——！”
“就算今日跪死在这，臣也绝不退让！”
“妖妃祸国，若不废皇后，人族必亡！”
震耳欲聋的恳求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若孤今世守护人界便是为了她，你们又当如何？”听罢，轩憬淡淡发问。
这些伪君子一个比一个会扣帽子、甩黑锅、泼脏水，上辈子她见识少，被骗了许多年，才认清他们的手段。
“既然这么想死，孤就给你们一个去处。”不等幻象回应，她继续道，“两界屏障日渐薄弱，你们不妨化作灵力去稳固吧，这可是为国捐躯的好机会。”
她如今一见这些幻象，便会想到他们抓捕妖族，强行将之化作灵力的暴行。
这是人族欠妖族的血债，亦是她心头刺。
议事殿顿时哀声一片，方才还口口声声一心求死的臣子被拖出门，拖离她的视线。
轩憬面无表情地看着，默诵起无情剑意的心法口诀。
大殿终于化作茫茫一片白，飞雪漫天，她的王座亦变成冰雪所塑，寒意彻骨。
她忽然想起自己上辈子登基之初，很想做个仁君。
但这世间注定欺软怕硬，不管是她的仁慈，还是丹阙的善心，在某些人眼中就成了“好拿捏”的信号。
所以，反而是她继承无情剑意，抛弃对这些人的同情与怜悯后，才一点点将权势掌握在手中。
讽刺却现实。
轩憬在识海中自我反思时，丹阙终于打定了主意。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随后将双腿变作蛇尾，慢慢从裙底伸出去，很快在卧榻上盘起，尽量让旁人不难发现蛇尾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除此之外，她暂时没有做出别的举动，继续低头看书。
此时恰是夜晚，更是茶楼、酒楼生意最好的时候。
众修士正如往常一样，期待和猜测今晚皇女是否会和她师尊有什么亲密互动，谁知就看见一截赤红的尖尖懒洋洋地从丹阙裙底伸出，遍布细密鳞片。
很快便有怕蛇的修士尖叫：
“蛇！！有蛇钻进裙子里了！！”
“这么粗的蛇身！这蛇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该、该不会是皇女师尊养的蛇吧？”
不多时，就有观察细致且大胆的修士白着脸道：“我有一个不好的猜测……这段蛇尾看起来好像是连着身体的……”
“不可能！皇女的师尊怎么可能是妖？！”立刻有修士反驳。
“不然你怎么解释这条蛇尾？”提出猜测的修士挤着人群上前，朝着水镜比划，“你们就说这是不是腿的位置？”
还有人受不了打击，大声提出要找安置水镜的挽澜宗讨一个说法，顿时又引发了一片混乱。
不过这些变故皆在轩憬的预料之中，挽澜宗的人很快赶到，进行控场，并由长老出面，明确告诉看到这一情景的每个人，这位红衣女子的确是妖族，同时也是皇女的救命恩人。
由此引起的轩然大波，很快通过围观的众仙门弟子和探子传回自家势力，仅仅一夜，便打了众仙门一个措手不及。
与此同时，挽澜宗宗主的传讯珠也收到了来自各个合作仙门的讯息：
“挽澜宗这是什么意思？！要和妖魔为伍吗！”
“尔等莫不是忘了三百年前与妖族的血海深仇！”
“这无异于背叛！我们的盟约到头了！”
“储君那不知名的生母，莫非是你们挽澜宗的人？所以你们才要如此袒护她？”
“请告诉我们，那条蛇妖真的是皇女师尊，而非未来皇后吗？”
宗主端坐在议事堂的主位上，垂眸平静地浏览着每一条传讯。
“看起来，小辈们的计划已经开始了。”冥灵仙子坐在一旁，捧着茶杯悠悠道，“大家的反应很大嘛，小阙只不过是露了个妖身，别的什么都没做呢。”
“前辈又不是不知偏见的根深蒂固。”宗主喃喃，趁着议事堂只有她们，感慨道，“就连我，如果不是亲妹妹由妖族所救，如今又化为妖族死而复生，我的亲传弟子亦因为受过妖族恩惠，对杀害恩人的宗门深恶痛绝，我绝不会这么快就答应你们的计划。”
“只是难免要委屈贵派弟子了。”冥灵仙子提醒道，“左家的杀手已经全军覆没，其他世家看在眼里，知道皇女不好招惹，定会转而去威胁贵派弟子。”
“即便没有妖族，我宗公开支持轩憬继位，也会招来持反对意见世家的迫害。”宗主淡淡道，“有些积怨，差不多该一并清算了。”
-
这一消息亦传到了皇都。
灵鸢城，列宿宫内，一名看似年轻的褐衣女子头戴纶巾，端坐于巨大的观天仪之下，边在灵笺上书写，边听下属报告。
“既然如此，右祭司恐怕已经不存于世。”听罢，褐衣女子轻声道，“以她的脾气，绝对不会允许妖族登上云舟。”
“我们是否该向皇女轩憬表忠心了？”下属问。
“去做吧。”褐衣女子道，随手摘下腰间令牌，递给下属，“路途遥远，当为帝君接风洗尘。”
下属得令离开后，她搁下灵笺，缓缓起身，拨动观天仪。
“杀伐果断，若背后没有妖族授意，当真像她父亲。”楚珏之似在自言自语，“要是也能顺利继承无情剑意……”
她轻笑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眼中却流露出几分惋惜与怜悯来。
第83章 银狐
各地的混乱情况暂时还未传入云舟, 但丹阙和轩憬毕竟是经历过这些的重生者，从决定暴露妖族身份那一刻起，她们就已经做足了各种准备。
后半夜，云舟彻底离开西北地域, 再有小半个时辰, 就该进入皇都范围了。
丹阙已经给梵幽传讯告知过计划, 现下仍在看书打发时间。
“师尊, 我已能望见皇都的城楼了。”屏风另一端，轩憬的声音传来，“照这个速度前行，日出之前, 便能入灵鸢城。”
丹阙应了声：“留心敌袭。”
她特意选在晚间现出妖身，正是为了在这最后一段路上, 利用这一情报吸引一部分世家的注意力, 给他们集结杀手的机会, 先肃清一部分人。
叮嘱罢，她见手中话本差不多要看完了，干脆在卧榻旁放出自己的制药台，清点起之前存下的血毒。
丹虺之血的效果, 她已经试验过好几次了, 现下人族只有挽澜宗知道她是丹虺族，其他人即便通过水镜知晓她是蛇妖，也不清楚她到底是哪种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