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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乌(206)

正北方是一张帷幔垂落的大床,大床旁边有一架很小很小,似是只适合给初生婴儿睡的小床。

小床上被褥枕头铺得整整齐齐,整齐得好像从来没有人在上头睡过。

小床旁边有个精美的柜子,一屉一屉的,玄度挨个抽开看了看,里面都是玩具和婴儿的衣服。

那些玩具琳琅满目,看得出来有些是从凡人界买回来的,有些是用果壳做成的,手法和形状都很熟悉。还有些,看上去像是另一个人做的,用料讲究,但风格粗犷。

看着这些玩具,玄度心中有些不安,他拿起一件婴儿的衣服,抖开,将袖口翻折过来,看到袖口里侧绣着的那几个字时,他先是如遭雷击般一僵,继而眸光震颤。

袖口里侧绣着四个字——小白初生。

母亲给他做衣服,总喜欢在袖口里侧绣上他的年龄,小白三岁,小白十岁,小白一百零一岁。

这婴儿的衣服是他母亲为他做的,他母亲在这里生活过!

他猛的回身,看向放在南面窗下的那座妆台,动作迟缓地一步步走过去,在妆台前跪坐下来。

妆台左侧靠近镜子的台面上放着两个摆件,一个是用果壳做成的龙,龙有双头,一黑一白。另一个是用红色晶石雕刻成的朱雀,精细得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两个摆件都有底座,玄度眼含热泪,小心翼翼地用手护着那条双头龙,将底座翻过来一看,上头是她母亲的字迹——黑白双煞。

再看朱雀的底座,字迹很陌生,但铁钩银划威风凌厉——红毛小鸡。

玄度抬头,看着镜中自己含泪的眼。

怪道觉得那抹蓝如此熟悉,因为那也是他眼中的蓝。

“这些年,过得很辛苦吧?”

“他们的身体承载不了我的力量。”

“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问题。”

“有了我的力量,你不需要向任何人妥协。”

“记住,这只是一场交易。”

脑海中回荡着魔神的话,玄度僵硬着四肢,放出灵体。

镜中,他身后出现了一条应龙,一条融合了双方血脉力量的应龙,两个头,一黑一白。

玄度大口喘气,胸口泛起一阵刀绞般的疼痛,眼中的泪如冰川崩落,再难收拾。

同一时间,距幽都山不远的荒山深处,一处洞穴前。

无赦忽然现身,负责看守洞穴的魔族忙上前行礼。

“在里头?”无赦问。

魔族道:“是。”

无赦丢给他一块蕴含魔源的晶石,道:“辛苦了,回去吧。”

魔族大喜,道:“多谢殿下!”

无赦走进洞穴深处,里头伸手不见五指,浓重的血腥味和男人苟延残喘的声音在黑暗中生动地描绘出一幅“魔之将死图”。

无赦放出一团火,照亮了瘫坐在洞穴一角的龙千烨。

他原本只是受了无赦一掌加茧珀兰一剑,可此时的他,浑身的血肉都快被蛊虫给啃光了,半张脸都成了森森白骨,看上去甚为可怖。

看到无赦,他剩下的那只独眼中还是忍不住迸射出仇恨的光芒来,声音嘶哑如兽:“你……”

“我怎样?你有今日之果,完全是你旧日种下的因,我不过提前催熟了这枚果子而已。”无赦走到他跟前,蹲下身,仔细打量他,道:“不管是神是魔,没有一副好的皮囊确实不行,瞧你现在的样子,哪还有半点魔主的气势?”

龙千烨猛的抬起一只布满蛊虫的手想要来抓他。

无赦手一扬,袖底寒光一闪,龙千烨的那只手就飞了出去。

“别挣扎了,你的败局一早就注定了。你是不是认为是我策反了下面那帮魔,让他们背叛你?若是这么想,你就大错特错了。你错就错在,以为魔神祇剩下灵体,你就可以取代他成为魔界之尊。茧珀兰为了让魔神复生不择手段固然令人厌恶,但你自以为是目空一切的样子同样令人讨厌。别的不说,今日魔神为了保护魔族将岩冰内丹一口吞下,换做是你,做得到吗?上位者要有上位者的担当,可惜你只让魔族看到了你对权力的欲望,没看到你的担当。”

“你……卑鄙……狠毒……”龙千烨对他恨入心肺,却又拿他无可奈何,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死在这样一个卑微如草芥的质子手中。

无赦一笑,道:“是啊,我逆来顺受,你们觉得我卑微下贱,我奋起反抗,你们又觉得我卑鄙狠毒,反正如何都不会有一句好话就是了。我也不在意了,实力才是在这世上生存下去的根基。”他当着龙千烨的面将他的内丹掏了出来。

龙千烨独眼鼓突,想挣扎反抗,但此时的他,与无赦手下的一只蝼蚁也没什么分别。

无赦拿到了他的内丹,对他道:“表兄,虽然你对我不算好,但比起我母亲,还是你好一些。作为感谢,这座山会是你的陵墓,我向你保证,永远都不会有魔来打扰你的安息之地。”

说罢,他转身向外头走去。

身后传来“咯呃”的声音,似是有人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他步履不停,迳直走到山洞外,向着山体打出一道魔气。

山壁崩裂,洞穴坍塌,有些尸骨,将永远埋葬在那不见天日之处。

无赦回到自己的洞府,花了两天一夜时间来吸收龙千烨那枚内丹。

在这期间,没有任何人来找过他,他在幽都山,就是这样无足轻重的存在。

走出洞府的时候,天依然黑着,这倒也没什么,反正幽都山从来也没亮过。

他仰头朝山上看了看,就向幽月台的方向走去。

幽月台,侍女端了汤药来。茧珀兰从打坐疗伤的状态中出来,问道:“魔神宫那边怎么样了?”

侍女道:“侍从进去给魔神大人送过两回吃食,说魔神大人在修炼,一切正常。”

茧珀兰略略放心,点头道:“刚夺舍,是要适应一段时间,也不知……”他有没有杀死玄度那小子,虽说是父子,但从未见过面的父子,除了血缘之外,难道还能有什么父子之情不成?

“公主,无赦求见。”侍从在外头禀报,打断了茧珀兰的思绪。

她眉头微皱,本欲不见,但想起无赦可能是来汇报龙千烨的事情,这才道:“让他进来。”同时招手让侍女把药端给她。

无赦进来向茧珀兰行礼。

茧珀兰瞥都不瞥他,一边喝着药一边问道:“找到龙千烨了?”

“尚未。”

茧珀兰柳眉一竖,还没喝完的半碗药就砸到了他脚旁,褐色的药汁溅了他一靴子。

“废物!连这么点事情都办不好!”

无赦垂眸看了看,抬起头对茧珀兰身边的侍女道:“你先出去。”

那侍女对他欠了欠身,转身出去。

茧珀兰惊愕地看着这一幕,问道:“你对我身边人做了什么?”

无赦向她走去,道:“什么都没做,只不过娘把我生得有几分姿色,而你身边也不乏与你一样,脑子里除了情爱什么都没有的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