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很衬谈惜归,色泽同样冷淡凛冽,偏巧它是圆圆的一粒珠,中和了谈惜归的寡言气质。
这算意外之喜,沈霏微又从谈惜归身上,找到了一个崭新且陌生之处。
不过可能对沈霏微来说,常常身穿各种华服的谈惜归才是罕见的。
毕竟她记忆里的十一,更多时候都是穿着琴良桥的校服,材质很普通,两套便能贯穿春夏和秋冬。
那些校服总是过于单一的黑白两色,且还是宽宽松松的,会把人显得愈发瘦条。
换作是费茕声,在听到沈霏微那么一句话后,肯定要指名道姓地说她一句。
但车里的人是谈惜归,谈惜归回过神,顺着沈霏微的话说:“三天是很久,让你久等了。”
“那请我上车。”沈霏微先把架子摆上了,声音懒懒散散。
谈惜归没回绝,当真开门下车,亲自为那个等了她三天的人,拉开了另一侧的车门。
沈霏微从善如流,坐上车才知道春也在车上,它端端正正坐在后排正中,好一副护卫的姿态。
杜宾终究还是藏不住高兴,盘在身侧的细细尾巴甩了好几下。
不过它态度很收敛,和玩球的那天截然不同。
“它也去庄园。”沈霏微笑说。
“它还挺喜欢庄园的,那里很宽敞,它每次去到那边,都不想回家。”谈惜归语气里暗含责怪。
“春。”沈霏微和杜宾打招呼。
杜宾轻悠悠应了一声,看得出主人教得很好。
沈霏微刚想系安全带,边上的影子蓦地迫近,近到气息几乎交叠。
那又直又顺的头发,从她眼前微微曳过,在有风吹进车的时候,很轻盈地碰及她的唇。
这其实不能称作是吻,可以说是自然的馈赠,也可以说是风的捉弄。
但沈霏微觉得,她亲到了。
那平日谨厉疏远的一个人,其实和这发丝一样,柔软得一塌糊涂。
谈惜归只是躬身探进车门,给沈霏微系上了安全带,她体贴入微,将沈霏微口中“请”这一字,演绎到了极致。
“这是附赠服务吗。”沈霏微问。
谈惜归已经退了出去,手扶在车门上,头发被风刮得很乱,只能看到形状好看的唇在张合着。
“不是,它不在赠品的范畴。”
赠品往往是吸引消费的噱头,消费是前提。
谈惜归不会把这个当作附赠,因为它会在沈霏微需要的所有时刻,毫无条件地出现。
沈霏微笑了,几乎在下一秒,就懂得了谈惜归的意思。
以最轻松的方式进行最高效率的交流,这才是亲密的要义。
沈霏微自己带上车门,看向窗外说:“那要不,再把我请进庄园?”
谈惜归重新上车,一路开往萝瑞庄园。这次她没有开到半途才打开电台,而是直接连接蓝牙,播放出提前整理好的歌单。
令沈霏微意外的是,第一首如此熟悉,是她在春岗,用有线耳机听到的最后一支歌。
彼时她单单说出一句歌词,十一便能准确无误地在上百首里找出它。
这首歌于沈霏微而言,有着独特的意义。
今时之前,它代表仓皇结束的春岗青春,此刻摇身一变,竟好像预示着未来的郑重开演。
“还在听呢。”沈霏微垂下目光。
“嗯。”谈惜归轻声,“今天是最后一次听。”
第58章
歌词不算太好, 字里行间铺垫分离。
要不是如此,沈霏微当年也不会在预感离别的前夕, 在众多能倒背如流的歌词里,择出了那一句。
所以它必须是最后一次,预示结束,也预示开演。
“那以后听什么呢,十一。”沈霏微好整以暇地问。
开车的人目不斜视,漂亮的十指牢牢把控在方向盘上,下巴微努, 说:“你挑吧。”
她把选择权交由沈霏微, 彻里彻外地交出去。
“听听以前的那种甜歌啊,你不是很擅长找吗。”沈霏微是在揶揄, 也是暗示。
甜歌么,怎么甜?
是你情我愿,情意绵绵, 不光调子平缓, 歌词舒心, 唱腔也温柔。
“我会找找看。”谈惜归如今无暇腾出手,也只能先答应。
“那你尽快。”沈霏微像是拥有至上权利的甲方,迫不及待地催促时间,却也没给出具体时限。
萝瑞庄园在城郊,从翡翠兰花园过去, 路途稍显遥远。
无需任何请柬, 沈霏微在车上还半梦半醒的, 人已经到庄园里面了。
车停好, 谈惜归也没叫醒她,而是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 坐在车里一声不吭地看起资讯。
有人陪在一旁,倒也不算无趣。
凛冬时节,即使没有下雪,车外也还是寒凉。
车里的温度刚刚好,播放的音乐温柔舒缓,像极伴睡的旋律。
大概是在二十分钟后,车窗被人在外边敲了一下。
后排的杜宾猛地挺起身,机警望向窗外,尾巴轻飘飘晃着,摆得很克制,似乎在恪守着某种规则。
谈知韶裹紧大衣站在车外,微微躬身往窗里打量。
早在谈惜归刚进庄园不久,谈知韶就在主屋边上的茶厅里瞥见了这辆车。
她原是想等谈惜归过去的,没想到等了半晌也没见着人,索性过来看上一眼。
谈惜归降下一点车窗,恰好能令一双眼与谈知韶毫无间隔地对视。
但谈知韶的目光越过她,看向了坐在副驾座上的人,随之一阵沉默,她总算知道谈惜归为什么没有下车了。
那斜倚车门的人无动于衷地睡着,养得很漂亮的头发遮在脸侧,显得格外恬雅。
谈知韶多看了数秒才认出来,这是当年她在春岗见过的另一个孩子,是被谈惜归叫作姐姐的那一位。
六年太久,时间从不会在人身上悄无声息地流逝,它总会遗留痕迹,要么是在眉眼上,要么是口鼻,再或者身量,诸如此类。
她的印象太深刻了,这还有赖于谈惜归。
她记得谈惜归当年是如何亦步亦趋跟在对方后面的,记得谈惜归定定打在对方身上的目光,亦记得谈惜归流泪的缘由。
所以谈知韶能认出沈霏微,实则是必然。
谈知韶此前还不明白,不喜出席任何盛宴的谈惜归,为何会愿意替她接下费茕声的邀请函,又为何愿意代她出面。
原来是有故人越洋而来。
或许,单单“故人”二字,远不能诠释所有。
车窗里,谈惜归将食指抵在唇前,做出一个噤声的姿势。
谈知韶便一如对方希望的那样,一句话也没有说,没有惊醒沉睡中的那一人。
良久,她无声地笑了一下,碰碰降落小半的车窗,继而往外指去,示意自己先行离开。
谈惜归在车内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