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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满酥衣(91)

作者: 韫枝 阅读记录

“原来郎君也有烦闷之事吗?”

“自然。”

“我原以为,郎君乃天之骄子,应当不会困囿于心中烦闷。”

在郦酥衣看来,沈顷仿若有一种神力。他的情绪稳定、平和,执行力又很强。罔论遇见了何等棘手之事,他都能极轻松地迎刃而解。

闻声,沈顷便笑。

他声音很轻:“你猜”

他怎么会没有忧心之事呢?

他肩负得越多,便承担的越多;承担得越多,要考虑得也就越多。

国之事,家之事。军政之事,宅府之事。

还有……

她之事。

沈顷明显能感觉出来,这几日,自己的妻子有意无意地避着自己。

她那双轻柔无害的眉睫之下,似乎在隐隐担忧着些什么。

沈顷将马驭慢了些

“人生在世,不如意十有八九。就算是神仙来了,也要为人间之事而忧心。更何况,你我都只是凡人。”

凡人有爱,有恨,有憎,有恶,有欲。

自然也会有千般忧心,万般苦恼。

闻言,郦酥衣也扬起脸。

她看着两臂正环抱着自己的玉面郎君,眨了眨眼。

“夫君也是凡人吗?我原以为,夫君这般厉害,应当是上天派来的神仙呢。”

她的神色认真,声音却是娇俏。

也不知是这语气,或是这神色逗笑了他,沈顷唇角略微朝上扬了扬。那一双凤眸清明,眉目之间,却写着少许无奈。

“衣衣。”

他垂下眼,看着她,道,“如若我真是神明,便许愿你一生无忧无虞,不为他事忧虑烦心。”

听着身前之人的话,郦酥衣一颗心忽然一阵悸动。

不等她再开口,只闻对方极低声一叹:

“可惜我并非神明。”

可惜他并非神明,不能护她无忧,不能解她烦心。

如此思量着,男人将掌心鞭绳攥得愈发紧。

他道:“再往前走些便是一片梅树林,如今林子里的腊梅开得正艳,衣衣,我带你去那边看看。”

她点头,乖顺地应了句:“全听郎君主意。”

沈顷再度抬起下巴。

“驾!”

“驾——”

又是一道道扬鞭之声。

烈鹰是一匹矫健且俊美的烈马。

扬鞭飞奔起来,果真如它的名字——敏捷迅猛,如风如鹰。

郦酥衣只觉得,耳畔有猎猎风声穿过。日影婆娑摇晃,扫落在她衣肩之上。

黄沙漠漠,于烈马蹄下扬尘。她就这般靠在沈顷怀中,看着眼前景象一分一分、变得格外开阔起来。

郦酥衣后知后觉——

沈顷瞧出了她的烦闷,对方是在宽慰她,在带着她纵马散心。

郦酥衣心中情绪微动。

但现下——

梅香与兰香拂动,树影与衣影簌簌。

男人温润的目光衬着和煦的暖阳,宠溺地落在她身上。

郦酥衣觉得,自己理应害羞的。

微风一吹,树枝一摆。

她一颗心也跟着眼前这梅花树影,止不住地摇曳起来。

便就在此时,迎面忽而扑来一阵黄沙,沈顷温声带了句“闭眼”,继而伸出手护于她眉目之间。郦酥衣就这般循着对方的话,乖顺闭上眼睛。她感觉着猎猎风声自两颊侧穿过,那道兰香清润温和,逸散至自己的鼻息。

郦酥衣轻嗅着那道兰香。

兰香、风声、马蹄声。

开阔无比的西疆,层层叠叠的高山。

她忽尔觉得胸中郁结在渐渐消散,一颗心竟也变得开阔爽快起来。

冷风侧耳,她不禁跟着沈顷一起喊。

“驾——”

衣袖猎猎,她于沈顷怀中,发髻散开,青丝翩跹。

“驾!!”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骑马。

可现下坐在沈顷怀中,坐在烈鹰的马背之上,郦酥衣才第一次感受到,这驰骋沙疆的乐趣。

怕她的脸被风沙吹刮到,沈顷一边驭马,一边用胳膊护住她的脸颊。他那双护腕上的甲片本是铮铮,待触碰她双颊时,又顿然化作柔情一片的水。

郦酥衣抿着唇,一颗心也跟着马蹄踏踏直跳,不知不觉间,少女面颊已染上一片淡淡的绯色。

不少时,眼前忽然多了一点娇艳的梅红。

那果真是一片梅树林。

一片开得正好的、娇艳欲滴的梅树林。

郦酥衣从未想到,会在西疆这等蛮荒之地看到这般鲜艳的梅花林。

马儿驶进些,那片梅林于眼前寸寸铺展开来,放眼凝望,入目的皆是一片艳红。

自京都前往西疆,她已有许久未曾见过这般生机勃勃的花林。见状,她心中不免有些兴奋,自沈顷怀中探出一颗小脑袋。

“西疆竟有这般好看的梅花林。”

算是稀奇了。

沈顷垂眼,见小姑娘一张脸颊冻得粉扑扑的,那杏眸微圆,亮晶晶的十分惹人爱。他唇角不禁也带了些笑,小心细致地扶着她下马。

“要去看看么?”

“去。”

驭马跑了这般远,她自然要前去看看的。

她像一只欢快的雀儿,又因被沈顷牵着,不得不乖顺地慢下步子。见状,沈顷索性便撒了手,任由她朝那片梅林跑去。

说也奇怪,适才与沈顷纵了那么一遭马,再嗅着眼前这沁人心脾的梅花香,她竟觉得身心皆是无比轻盈。

沈顷踩着她的步子,跟上前。

看着少女身段窈窕,正站在一棵开得正好的梅树下。

眼下正值晌午,金影灼灼,日光温暖得不似隆冬,更不似西疆的隆冬。

和煦的日影徐徐而落,穿过艳丽的梅花丛,于少女衣肩处投落一片斑驳的影。看着她清丽的面庞,男人忽然心思一动,伸出手去,折下那最艳丽的一枝梅花。

沈顷也学着她先前,将梅花别至她鬓角边。

扑面而来一阵花香,对方言语间夹杂着淡淡的笑意。

“鲜花赠美人。”

冰冷冷的腕甲于鬓角旁拂了一拂,郦酥衣鸦睫轻抬,潋滟起一片含羞的水光。

她羞怯道:“郎君在取笑妾身。”

“为何是取笑?”

沈顷垂眸,“衣衣本就是美人,美人展颜,娇花失色。该羞的不是你,而是这满园的梅花。”

他的声音温缓,流淌过郦酥衣的耳畔。

闻言,郦酥衣心想,沈顷不愧是读过书的,随随便便的一句话,竟也能讲得这般漂亮。听了这席话,少女心中愈发羞赧。

那羞色自双颊滚烫至喉舌间,叫她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去回应对方。

她手指将衣袖攥皱,别开一张烫红的脸。

转身朝另一棵树走去时,二人的手指就这般轻微交触,又立马如被热水烫了一般、急匆匆撒开。

郦酥衣也不知自己在害羞什么。

自己明明已过门数月,乃对方明媒正娶的正妻。二人虽未有过床笫之欢,但好歹也曾拥抱、亲吻过。不过如今一个较为暧昧的眼神,郦酥衣不清楚,她有什么好害羞的。

少女颊上生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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