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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满酥衣(48)

作者: 韫枝 阅读记录

正说着,他“扑通”一声跪下来。

“妾身愚钝,不知同妻当时是何意,更不敢贸然发问。只是后来每每与您接触时,愈发觉得,白日里的您与入夜后的您性子截然不同,就好像……就好像……”

沈兰蘅呼吸微促。

“就好像什么?”

他颤着声:“就好像……您与入夜后的您,是……两个人。”

沈兰蘅本欲将他从地上扶起。

闻声,男人方伸出去的手一僵,右臂登时愣在了原地。

他说什么?

男人一贯清冷自持的眸底,忽尔翻涌上情绪。

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着,头更是莫名疼得厉害。

当日下午,他也顾不得背上的伤,唤人备马车去了苏府。

郦酥衣正在后院逗着蛐蛐儿,即便沈兰蘅来了,他也不改嬉皮笑脸。

“哟,真是稀客啊。”

苏世子一袭绯红的衫,理了理衣摆,含笑朝他走了过来,“什么风,竟把沈兄您给吹来了。”

沈兰蘅目光矜贵疏离,环视周遭一圈。

见状,对方立马会意,招了招手,示意周围侍人全部退下去。

沈兰蘅跟着郦酥衣,来到书房内。

他开门见山,从袖中取出一本书,递给身前之人。

神色这般严肃……郦酥衣面带疑色,将那本书接过。

其上四个大字——

《上古邪术》。

见状,绯衣之人不禁莞尔:“沈兄,我何时竟与京都里的那些纨绔公子一般,也爱看这些书了。”

沈兰蘅瞥了他一眼。

“这本书,不是我写的么?”

“是啊,”郦酥衣点头,“沈兄,怎么了?”

沈兰蘅手指素净,将那本书接过,翻至“一体两魄”那一页。

白纸黑字,赫然在目:

——一体两魄,乃是古时的一种邪术。其作用便是令死去之人的魂魄寄生于生者之上,两人同音同貌,一般会在不同时刻分别醒来。

——或是以日落为界,或是以一整日为界,亦有以上中下旬为界。

郦酥衣的目光随之落在那些文字之上。

“我是如何得知这一门邪术?”

闻言,郦酥衣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后,他又“噗嗤”一下,轻笑出声。

他语气之中,皆是调侃之意:

“沈兄,我当真信了这世上有借尸还魂之术?”

郦酥衣与沈兰蘅交好,最是了解对方的性子。他深知,沈兰蘅向来都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不知他今日为何突然拿着这本书,上前来问自己书里头的明细。

说实话,他自己也答不上来。

只因这本书,从扉页到尾页,全都是他胡乱编写的。

他们这种人读书,只讲究“猎奇”二字,故而当初郦酥衣编写此书时,写得那是能有多夸张、就有多夸张。什么灵魂转移、时光倒流、借尸还魂……他都闭着眼一囫囵写了上去。

解释罢,郦酥衣面色坦然,无辜地朝沈兰蘅眨了眨眼睛。

沈兰蘅:……

他显然不大能接受这个说法。

郦酥衣心中无奈,缓缓替他倒了盏热茶。

茶水温热,倾倒下来时还冒着悠悠热气。白醺醺的水雾弥漫上郦酥衣的眉眼,他忽然一拍脑袋,记起一件事来。

“当初写一卷之前,我也是无意听闻了一件事。沈兄可曾听说过,大约在明安二年至明安三年间,京都莫名死了许多兔子。”

沈兰蘅正握着茶杯的手顿住,微微蹙眉。

“死了许多兔子?”

“是啊,我听闻也觉得奇怪呢。我说那两年既没有天灾,也没有战乱,为何夭折了那么多的新生儿?也不知这是不是真事,或还是有人满口胡邹,反正其中缘由,我是想不清楚的。”

苏世子由衷叹息,道,“那么多的兔子,说没就没了,未免让人觉得惋惜。于是我呀,便以此为原型,写了这一卷‘借尸还魂’,希望那些可怜的兔子,也能够体尝这人间的自在逍遥。”

苏墨寅自顾自地说着,浑然没有发现,身侧沈顷的面色忽然变了一变。

男人手指修长,紧攥着茶杯。

杯中茶水温热,白蒙蒙的热气升腾而上,忽然又不见了踪迹。

凉风涔涔,吹得沈顷面上冷白一片。他手指稍稍用力,眼底除却了思量,还泛着一道细碎的光。

细碎,清冷,震愕。

还有……不可思议。

他的后背,无端蔓延上一阵凉意。

沈顷想,一向与自己交好的苏墨寅兴许是忘记了。

他自己正是明安三年出生。

第30章 030

冬寒愈重。

萧瑟的寒风吹刮入书房,稍稍吹掀了案台上的书页。墨字翻飞,男人眼中的情绪亦暗暗涌动不止。

唯有苏墨寅并未察觉出其中异样,他悠闲地轻呷了一口温茶,同沈顷笑嘻嘻地道:

“沈兄还在想些什么,若真有什么忧心之事,不若同贤弟我去凝春楼喝一壶花酒。那里面的小娘子哟,啧啧啧……”

沈顷掩住情绪,冷淡地抽了抽手。

“不必。”

苏墨寅咂了咂舌。

走出苏府时,正是晌午。

日头高悬着,一缕金光洒落在回府的马车上。

那比屋外的烈日还要灼热。

只一眼,她的浑身不由自主地热腾起来,热气从心底直往她的脸上倒灌,这一副身子却变得格外僵硬。

她手指紧握着盛着姜汤的瓷碗,因为过于紧张,骨节泛起了道青白之色。

须臾。

她终于听到不轻不重的一声,“没什么。”

苏墨寅笑着请他入席。

今日宴会的主角是沈郦蘅,宴席的布置上更是别有一番心思。

宴席台上,设立了两张主座,一张是苏墨寅的,另一张则是为沈郦蘅准备的。

侍女恭敬迎他入座。

桌前摆着精致的佳肴、美酒,他一入席,立马有舞娘伴着乐曲声翩然而至。

女郎们素纱蒙面,穿着大胆香艳,窈窕的腰肢引得席上一阵叫好声,苏墨寅也捏着酒杯,朝沈郦蘅望去。

久处军营,他的仪态很好,身量如一棵笔直入云的松。

沈郦蘅眸光平缓,不咸不淡落在那群舞姬身上,纵是那些女子再千娇百媚,他的眼中也不曾提起半分兴致。

他端正地坐在那里,眸光幽深寂静,让人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苏墨寅先叫下人上了热茶。

“喝不下姜汤,就先喝这个,暖暖身子。”

男人将茶杯递给她,少女低低应了一声,仍低着头:“大人厚爱,奴惶恐至极。”

“都说过了,在我面前不许自称下人。你再这般,本官可就要罚你了。”

苏墨寅离她很近,身上有淡淡的酒气。郦酥衣知道,对方自诩宽仁,平日里很喜欢读佛文经书,氅衣里也有佛香萦绕。但不知为何,明明是温缓安神的佛香,竟让她觉得万分凌厉与蜇人。她被大氅包裹着,听了对方的话,忍不住往后缩了一缩。

苏墨寅只当她情怯,开怀地大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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