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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长川(137)

“他至少每年还能见到一次,而我想见的人,却永远都见不到了。”苏英突然幽然开口,低头轻轻地摸着怀中的三尺青锋,纤细单薄的背影很僵硬。

罗岳一梗,枕在脑后的手不自觉握紧。

“不说这些。”他闭了闭眼,敛去眸中失落,又转移话题,“你怎么会来西北?以前都去过什么地方?”

苏英转头,睥着他,见他漫不经心,随意问的样子,似笑非笑的笑容带着暖意,很是温暖久违,一时放下心头的防备,淡淡道:“去过很多地方,江南烟雨,极东大海,极北雪原,大宛,波斯,暹罗……”他似乎是回忆着,“直到将能去的地方都去过了,我去无可去,便回了一趟京城。”

“你回了京城?”罗岳双眸一亮,“你……你去京城做什么?”

“只是路过。”苏英淡淡道。

罗岳蓦然失落,握紧的手颓然放松,“只是路过啊……”

“嗯。”苏英点点头,缩了缩肩膀,突然感觉一股暖意靠近,刚才被他拿开的大氅又披在了自己身上。他一愣转头看着他。

“披上吧,我披一件大氅又不会少块肉。”罗岳灵活的为他拢紧大氅,系好丝带。

“然后呢?”他问道。

“什么?”苏英怔愣失神,微微低着头,避开罗岳的气息。

“你去了京城之后呢?”罗岳问道。

苏英想了想,“到了京城之后,我听说了西北战事,想着自己是天成国的人,身上还有几分武艺,所以就来参军了。”

“你孤身一人去了那么多的地方,遇到很多危险吧?”

“还好。”苏英轻描淡写带过,回头见罗岳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目光胶着黏稠,似这深深的夜色。他突然觉得刚才的异样又袭上心头,不自觉又离他远了些。难道他真的是断袖?

“你、你在想什么?”他不安地问道。

罗岳顿了顿,微微垂眸,又躺下去,“我在想我的妻子。”

苏英立刻松了口气,可不知为何,心里又涌出一阵失落,好像原本属于自己的温柔突然没了,竟然还有几分酸涩。

“你、你妻子,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她茫然地问道。

“她?”罗岳温暖一笑,只是沉默不语,唇角扬起的弧度温柔深切,“她是我很爱的人。”

苏英转过身去,将身上的大氅收紧一些。心想自己误会他了,他都已经有妻子了,怎么会是短袖?

再往后看,他已经闭上眼睛,呼吸沉稳均匀,看来是已经睡着了。想了想,将一旁的被子给他盖上,自己坐着。可最后还是抵挡不住困意,抱着腿睡着了。

朦胧之中,似乎有人将她抱入怀中,久违熟悉的感觉恍惚让他回到了几年前的某一段时光,那段短暂又让人难忘的时光。

远远传来陶埙的低沉之声,婉转悠扬,曲调忧思,飘繆依稀,似乎从天而来,带着无尽的缱绻思念。

这一夜似乎是这些年前睡得最安稳的一夜,甚至只想如此沉睡,不再醒来。

梦里久违熟悉的感觉太美好,但愿长眠不醒。

第二日,天上刚现淡光,似乎为这苦寒的荒漠拢上青纱,青纱帐中,军中的人已经醒来,收拾行装准备出发。

苏英醒来时,便看见朦胧空中几颗冷星微弱闪烁着,模糊而远,遥不可及。

很暖,旖旎氤氲的温暖蔓延到四肢百骸,通体舒畅。她深吸一口气,再呼出一口气,淡淡的白雾飘散在空中,很久都不消失。

动了动,发现身上盖着被子,身下干燥柔软,这样陌生的感觉让他惊坐而起!

☆、西北望长安

四周的人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了。竟然没有一个人来叫他!

他豁然起身,脱掉身上大氅,拿起旁边的铠甲套在身上,果然听见前方的营帐已经在号令出发。

还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这铠甲是暖的,而不是冰凉的,他飞快地往队伍中跑。

突然看见罗岳跑过来,收拾地上的东西,装好之后和他一起赶上,两人匆忙回到军队中,这才松了一口气。

昨晚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睡着了,一点警觉都没有?

南下接运军用物资这一路,苏英和罗岳似乎渐渐熟悉起来。两人同时同住,有时夜半醒来,有人还看见罗岳将苏英抱在怀中。只是越是往南,离物资越近,就越是危险,遭受突厥袭击的可能就越大,所有的人草木皆兵,风声鹤唳,都都没心思去揣度罗岳和苏英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穿过最后一片戈壁,渡过沧河,沧河对岸,便是西北最富庶的城池,远远看向对岸,似乎都能感受到那种喧嚣繁华的富庶,与西北大漠雪原之中的铁马朔气完全不同。

这里已经不再那么寒冷,沧河也未曾结冰。沧河水流湍急,激流暗涌,暗礁无数,犹如一道天堑,横绝在前方。

滔滔河水从南往北,若是不小心坠入河水之中,绝无生还的可能。若是有幸存留尸骨,那也会被湍急的河水冲到突厥的草原之上,成为野狼的食物。

将士们立刻从行装之中拿出一张张叠好的皮,有条不紊地展开,看得苏英有些惊愕!那一张张皮,竟然是被剥光了毛的羊!而皮竟然是完整的,只是在羊腿的位置有个孔,所有的人将羊皮展开之后,就对着孔吹起,羊皮很快充满气鼓了起来。

罗岳也拿出几张羊皮,竟然很快就吹鼓了,他将所有吹鼓的羊皮捆在一起,做成了一个筏子。这是西北很常见的羊皮筏子,苏英觉得无比的新奇。

将士也陆陆续续绑好羊皮筏子,小心翼翼的放入水中,再拿出随身携带的刀剑枪戟作为船桨。

苏英和罗岳没有船桨,罗岳看了看他手中的三尺青锋,苏英立即背过身去,将三尺青锋抱紧。

他蹲在河边,身后没了动静,很快罗岳便回来了,手中多了一根木棍,竟然是从帐篷上拆下来的。

“走吧,我们必须过河。”他说道。

两人将羊皮筏子放入水中,水流湍急差点将筏子冲走,罗岳跃身而上,凌波落在筏子上,长身玉立,清姿沉稳,刚才被水冲得摇晃不已的筏子竟然如浮静水之上,纹丝不动了。

这人内力高深,功力深厚!

苏英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向他伸手,“上来。”

苏英看着其他人的筏子,被水冲得摇晃不已,连人都站不稳。甚至有许多筏子被冲到一起,相互碰撞,根本就无法顺利划向对岸。

他被罗岳拉着上了筏子,筏子平稳如行平湖,罗岳泰然自若撑起木棍,筏子悠然而行,划向对岸。

乘风御浪,荡舟欸乃,此时湍流湧急,两人置身其中,却如烟波浩渺,凌波独钓,轻舟一片,青山排挞而来。

苏英若有所思地看着罗岳,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似乎都无比的熟悉,又无比的陌生。熟悉时,似乎有个影子,与他内心深处的某人相重叠,久违熟悉的感觉萦绕于心,经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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