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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也说谎(《最后的谎言》续篇)(25)

曾因不忍对方此刻受到刺激,故未阐明两人的亲密关系,也未告知老板他和男人在一起,算是同性恋的一员;但这一觉清醒後,曾纽渐渐动摇,决意放弃这个极具献身精神的体贴,他惊坐在沙发上,思来想去,仍是决定要告诉老板事实,就算会打击到男人也在所不惜──因为他可不甘愿为这一下心软,而失去了更宝贵的东西!

继而,到了隔日早上,曾纽结束了自我清理工作,换上新衣,并稍微精心打扮一番後,前往严斯谨的病房。

「严先生,您是我们院长的重要病人,还请稍安勿躁,等院长来後会处理您的情况……」

还没推门进入,曾纽便听到病房内女护士的声音。

眉毛一拧,心下觉得些微不妙,曾纽立刻走入,「怎麽了?」

「院长……」

屏退众人後,曾纽揣著复杂矛盾的心情,立在严斯谨跟前,「老板,你的检查还没结束,再安心留院观察几天吧。」

「你是……」男人的表情无辜到略显痴傻,目光在曾纽身上兜转了好几圈後,才开口,「啊!你是院长,对吧?昨天我们见过了……呵呵,真不好意思,年纪大了,记性有点变差了。」

如遭当头一棒,曾纽困窘又心痛到极点,依稀记起医生昨日的嘱咐後,他撑起苦涩的微笑,「是,我是这家医院的院长,老板……其实我是你的……我和你是……」

难以预估,几个关键词语在多次离开嘴唇前都被曾纽硬生生地吞回。凝视男人此刻平和却恬淡的幸福笑容,曾纽实在无法只顾自己的利益,残忍地述说出他们的真实关系。

可是……不说清楚,老板就会真的视他为陌生人。曾纽一咬牙,下定狠心,再次开口,「老板,你先平静一下,慢慢听我说,其实我们……」

「院长,我的身体真没什麽问题了。难道就不能让我早点出院吗?」严斯谨纯良的微笑一闪即逝,却在曾纽心中留下深深烙印。

「这件事等会再说。老板,先听我说另一件事,我们……」

「我难道是得了很严重的病吗?」男人又一次突兀地截断曾纽欲出口的言辞,眼底染上些许的恐忧,「是这样吗?我觉得我用力思考问题时,脑袋就会痛。我……难道染了什麽不治之症?」

「当然没有!」曾纽毫不犹疑地答道,也不解对方为何无由出现这种自我倒霉的念头。

「可是……要想事情的时候,尤其是想一些好像存在但又不记得的事时,脑袋很痛,心脏也会跟著痛……我真的没得什麽怪病吧?」

此番全然信任他又坦白所有不安的男人,对曾纽而言,真如稀世宝物。曾纽感到已消失良久的信任感正在他们之间逐渐堆砌──尽管男人的态度略显不成熟,但曾纽仍欣喜若狂地徜徉在这美好的信任之语中。

「放心,老板,你的身体没问题。还是先听我说……」

「既然没问题,那就赶快让我出院吧!我必须回去,立刻回去!」

「……你到底急著回去做什麽?」曾纽本身不是什麽好耐性的人,四年前对老板讨欢献好是因为他沈浸在「小牛」的角色中不可自拔,而弄假成真後,他又因一心要挽回往日的过错,才一遍遍低势相待。可而今,那个老板不复存在,现於眼前的是一个只当他为陌生人的「老板」,曾纽自然相当不悦,脾气也难以克制,这问句陡然提高了好几个音量,口吻也煞是烦躁。

「我……我要回去看超市啊!我有一间超市,那里只有我一个人打理,我不能离开它……」

「只是一间超市而已!值得你这样闹个不停!」心口有无端的火焰在窜燃,曾纽没控制好情绪,语气越发凶恶起来。

「……你不懂。」男人似乎被曾纽吼得有些畏惧了,呐呐地垂下头,手指绞著被褥,「我的妻子五年前去世了,我们一起经营了一间杂货铺,她离开後,我投入所有积蓄,才建成了这家便民超市……它对我来说,就是我和我妻子的共同回忆……」

仿佛喉咙口随时都要喷发出一股鲜血,被怒气与伤心攻击的器官也立刻会四分五裂,曾纽怔忡半天,都无法从男人刚才略为腼腆的忧愁倾诉中回过神来。

──回、忆?!那是什麽东西!那是什麽该死的东西!曾纽顿觉头晕目眩,差点破口大骂,又欲仰天长笑。

不记得他的老板,也抹杀了他们之间记忆的男人,居然在他的面前,恋恋不忘著一个已死了那麽多年的女人,到现在还会露出犹如沈浸爱河的羞怯神色……男人惦念著他与妻子的「回忆」,却将他与他之间的爱恨欢痛,悉数忘却!

意识到受伤的灵魂回到体内时,曾纽也才发觉,他的手已激狂地捏住男人的肩头,摇个不停,并大声呵斥,「老板!拜托你!赶快想起来,快想起来!不要再说你的妻子了!我,你只能记得我啊!你怎麽可以忘记我?怎麽可以忘记我们的事……」

胡言乱语到最後,曾纽已分不清他到底还咆哮了什麽内容,只隐约明了,视野中男人的面容溃不成军,几分锺前的祥和与清净都不复存在,表情全被恐慌与错乱替代,还有深深的迷茫……

「我、我……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你在说什麽?别逼我……头好痛……你放开我、放手!」

紧随曾纽的狂言疯行,严斯谨也被逼入绝境,脸孔扭曲,大力摆头,眼角流出痛苦之色。

「老板,快想起来,快啊!」

「放手!放手!别逼我……」

「老板!老板!」

「……啊──」男人毫无预警地张大嘴,发出一声惊恐而惨绝的尖叫。

曾纽听见了,耳膜也若被震伤,可仍是不松手──他不愿让男人从指间逃走……

「院长,院长,快松手!严先生的情绪还不稳定,要赶快让他镇静下来,请让开……院长……」

茫然若失地呆立到一边,曾纽悲伤地望著手脚都在与医护人员扭打的男人,又目睹对方被注射药剂、渐渐安静、最後入睡的过程,眼角不觉微微湿润。

「他怎麽样了?」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曾纽询问医生。

「刚才醒过来了,似乎对之前和院长争执的事,已经记不得了……」

「嗯……」曾纽深感挫败地一笑,只觉男人是真准备被将有关他的点滴都从脑海中拔除,「还有说什麽吗?」

「虽然已经说服严先生继续留院观察,但他仍在反复讲一个超市的事,似乎非常担心……」

「我知道了。」不知由於恐惧或是懦弱,曾纽摆手暂停了对方的汇报,暗中只不乐意再次提到「妻子」二字。

「看著他,绝对不能让他离开病房半步,知道吗?」

「是。」

浑身无力,心灵更为倦乏,曾纽一面踩著返回办公室的步伐,一面掏出手机,神色凝重,「是我,曾纽,替我办件事……对,就是那块地……那里还是间超市?……很好,无论多少钱,都给我买下来,对了,还有将招牌换成、换成……便民超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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