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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安观(60)

作者: 气清景明 阅读记录

谢沚随意在床上一歪,二目含情,双唇软糯。范洄直通通盯着他看,眼不错神,痴迷无比。谢沚勾勾手指,范洄便走近,手忙脚乱的穿好中衣,目光闪烁,颇有些自惭形秽的意味。

谢沚看他这样,便又在上襦里翻翻,掏出一个小木食盒递给他。范洄讶然,双手接过打开,竟是六块江淮点心,一样一个,小巧精致,模样诱人。

范洄磕磕绊绊道:“哥...你,几百上千里地,你带这干什么!我又,我又不是小孩了...”

谢沚笑笑,伸手在半空处比了比。范洄半蹲半跪在地上,额头与他比量的差不多高。轻轻道:“这么大的时候,真是天天都等着见你。你每天会跟我说一句,原地等着,不许乱跑!还说...”忽然反应过来,住了嘴。

谢沚神色一暗,双唇动了动,颇有悔意。范洄摇头:“怪我!不过...这样就不能分开了!等着治好你,让你天天跟我说话!”

谢沚闭上眼,往帐里靠了靠。范洄躺在外侧,一个个慢慢的吃掉了食盒里的点心。不停的给谢沚描述是何种味道,是什么口感。谢沚烦得咬牙切齿,双唇一字一停:我,吃,过!

寅时刚过,苏家祖宅忽然亮起几盏灯笼,紧接着几许稀碎的人声,脚步声。未几,偃旗息鼓。

又有木材行,成衣铺,当铺各位掌柜,连夜上门,复又退出。

卯时三刻,李谭身着绿色黄鹂补的官服,革带轻靴,乌纱掩发。

有现在刑房的掌司,名叫陈季的,走来打个拱手:“李典史,东西都放好了,到现在还没声张,肯定是私自埋了。我给您点齐人了,咱去不去。”

李谭看了他一眼:“今夜过后,可能还要陈外郎照顾了。”

这陈季是李谭嫡系亲信,闻言一叹:“李典史别乱说,哪至于此!咱们不过是照章办事!”

李谭袍袖一震,道声:“走。”当先而出。

不多时行至苏家,使人扣门。苏半城心内有鬼,嘱咐长子苏伦两句,叫他后门出走,先去省城等消息。若有事变,就请府里同知救援。自且上次苏夫人杀妾的事,使得这老头见了李谭便有怯意。听通报是李典史登门,立刻吩咐,大开中门,以迎贵客。

李谭龙骧虎步,尽展威严。苏半城从室内迎出,拱手见礼:“李典史,清晨前来,所为何事啊?”

李谭双目一翻,侧过身不受礼。陈季上前一礼道:“苏员外,我们也不想来这样早,且李典史还在服中。只是夜里有人来报,说他兄弟昨晚喝多了,与你家尊管口角几句,被打死当场。”

苏半城笑道:“此等疯言疯语,怎不把那报官的打出去。”

陈季一拍掌:“可说的是呢!但这人竟敲了登闻鼓,大老爷连夜把人都叫齐了。苏员外,您不会让我们为难吧?”

苏半城感到今日事有不好,手一挥道:“陈外郎请自便。”

陈季带人入门,里外查看起来。李谭转过身,望着苏半城,道:“苏员外,今次请你去监中,你可还有什么交代?”

苏半城皱眉道:“李典史此话奇怪,此等诬告,查清便罢了,怎么还要带累我于其中?”话未说完,陈季便报,说花园子里挖出碎尸。

苏半城才知,李谭端着架子,这是有备而来,早知如此,昨夜便不应该把那脏东西私自埋了。收拾笑脸,赶紧道:“李典史,中秋将近了,我早就打算着,给众位爷们儿并小外郎们,送几双鞋穿。你看,典史你给分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硬纸,正是一张时下盛行的交子。

李谭阴森森一笑,接过纸票子看了一眼道:“苏员外大手笔,这得买多少鞋穿,我先替他们谢了。”

苏半城客气两句,未及讲完,门外涌进一群各色人等。定睛一看,都是自家铺子里的伙计,陈季从中而出,面色严肃道:“苏员外,我本来以为这事与你无关,可怎么你倒有六个买卖挂碍?也不知你二十九家铺子,有多少人命在其中!说不得,今日都先歇业吧!”

原来这六家铺子里,都或埋或藏有碎尸在,正是昨夜苏半城一句,多事之秋,掩人耳目惹出的麻烦。李谭算准他四方阵出事,此时必不敢报官,是以连夜投了乱葬岗碎尸若干,等着苏半城埋了,他自己再来巡查。这事若发了,李谭必是一贬到底的结果。他贱籍升官,从十四岁起做跟班小仵作,至今二十余年,无一日不谨慎,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就只今日,存了死志,无所顾忌。

李谭把交子往陈季手里一递,悠悠道:“店面封了,人都请回去,别怠慢。”

陈季一抱拳,道:“是,我这就跟监里招呼着。”回头退走。

苏半城咬牙切齿,怒发冲冠:“李谭!你明知这些人命与我无关。这是要敲多少竹杠?”

李谭二目圆瞪:“那这一月之间,二十几个残缺乞儿的命,与你有关吗?这二日城内六七家缟素,与你有关吗?”

苏半城脸色疾变,神情闪烁,恍然道:“沈怀安!定是他多事!你是朝廷命官,怎可受妖道摆布!”

李谭眼眶一红,道:“苏半城,你大概不知我正妻秦氏,天生目夷,是个睁眼的瞎子吧?邪阵害人,正该赔命!”

苏半城惊讶非常,从没想过会有人为吏做官,还留有糟糠盲妻。并为亡妻不顾后果,孤注一掷。时人轻妇人,重子嗣,李谭三十六岁无后,且月娘眼盲,他却不休妻,不纳妾。此番情义,苏半城想破脑袋也不能明白。

直到有兵丁来“请”,苏半城才恨恨威胁道:“李典史,既然你官做够了,咱们就走着瞧!”

李谭哂笑:“苏员外先顾眼前吧!监内潮湿,你不会庾死其中吧?”

苏半城抚袖而走,李谭从怀中掏出张通语符,对着符说一句:“郁离,午时之前,所有店铺空室清场,你们小心。”

须臾,符中传出薛竹声音:“叔父放心,今次就除了这祸害。”

午时刚过,苏家祖宅前院。

薛竹起了笔咒,先在唐炳双掌各画几笔。又全院游走,在需要的方位上画符写咒。右手画,左手便扣诀查看,符咒亮起,再画下一个。

范洄托着一大碗调了薛竹鲜血的朱砂,跟在他身后,看他如此谨慎,问道:“哎,你的符还会失灵吗?这么小心?”

薛竹边画边说:“虽然没失手过,但这次,几乎我所有的亲朋都挂碍于此,若败了,那是多少人命啊!我怎能不紧张。”心中想起沈抟昨日千叮万嘱,更是不敢分神。

范洄轻笑:“我也算你亲朋好友吗?”

薛竹伸伸腰,随意道:“那当然啊!虽然我这本事赶不上你,但这脸皮还赶得上!”

范洄没被逗笑,又问了一句:“那要是我死了,你会给我烧纸钱吗?”

薛竹把笔往朱砂碗里狠狠一杵:“你这个破嘴就不能有个把门的?!”

范洄干笑两声:“流氓么!习惯就好!”

沈抟与谢沚,在树下的石桌旁笔谈,商量着什么。唐炳负手而立,静静听着薛竹和范洄的对话。心内复杂,轻叹一声。

薛竹回头抗议:“唐真君,你别有什么情绪好不好,我这...扛不住啊!”

唐炳撇撇嘴:“你事可真多,用着我,还嫌着我!躲远点!”

范洄不经意横踏两步,挡在薛竹和唐炳之间,悄悄道:“不理他,再过些年,就是他躲着你了。”

薛竹回头沾了沾朱砂道:“现在好多了!上次在回...上次见他,哭的我头都疼!”

这阵法凌乱复杂,薛竹且画且查,直到申时末,一碗朱砂见底,这才堪堪成阵。只见他放下笔,双掌一抬,所有符咒之处一起亮起,整个院落,正画成了一个阴阳鱼太极图。

唐炳盘膝坐在正中心,双手掌心向上,放在膝头。范洄站在坎位阴极的鱼眼上。薛竹双手持阵,站在离位阳极鱼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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