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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阕晴辞赋谁知(328)+番外

“原来……如此。”听她说了这么悲情的故事,虽则记忆中仿佛真就浮现了那么一段画面,历历在目,钟离晴却依旧觉得故事中的人离自己十分遥远,无法感同身受;甚至于凭着这么三言两语,难以想象姬无愿这么恬淡素雅的姑娘,竟会如妘尧所说那样背情弃义,“可是,既然是我痴心错付,又如何能怨得了别人?”

——恩恩怨怨,与这一世,有何牵涉呢?

说到底,她钟离晴与那姬无愿,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罢了。

“我知你想不起,抑或,并不在意,”妘尧的声音仿佛压抑着什么,比往些时候更沉、更冷些,钟离晴却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她,只能随之沉默,听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只不过是,心有不甘。”

先有不甘,又是不安。

——自己视若珍宝的人,却教她们弃如敝屣,如何能一笑置之?

“席姐姐会赢。”钟离晴正在思考妘尧那句话的意思,却听嬴惜忽然低声说道。

“哦,惜儿何出此言?”抬头看了一眼正对掌的两人,奇道。

“那冥界少帝,已无斗志。”随着嬴惜话音落下,却见姬无愿忽然撤掌,错开了半步,由着席御炎指尖催发的火焰印上肩头。

听她闷哼一声,连退三步,终是忍不住偏头喷出一口鲜血来。

“我输了。”只见她不甚在意地抬起袖子,擦了擦唇角的血迹,抬头看了一眼皱眉不语的席御炎,随即偏过头,定定地望着钟离晴的方向,轻轻一笑,唇色如胭,竟生生添了几分旖旎风流之态。

钟离晴不由一愣,猛地想起妘尧描述的那个潇洒不羁的妖女来,心中一跳。

再回过神来,姬无愿却已收了笑,又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样,朝着席御炎立掌一礼,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而这一场万众期待的宿命对决,竟是如此轻描淡写地草草收场,未免教人唏嘘。

不说魔冥二界之人如何愕然,纵是旁观其余各界也是摸不着头脑——看这二人,怎的好似浑然不曾认真的样子?

那姬无愿临了前看来的一眼,更是意味深长,教她不免苦思深想几分。

下意识地转了转腕间的镯子,钟离晴只觉喉间发涩,一阵怅然若失,就连第三轮比试的人选已然揭晓也不曾在意。

却是手臂一紧又一松,才教她回过神来,讶然看去,正对上嬴惜复杂的眼神:“……惜儿?”

目光一转,落在她腰间犹自闪烁不已的行牌,不禁大惊失色,脱口问道:“怎么是你?”

——若说最初那小打小闹的两关还能凭着秘法隐瞒住嬴惜的身份,可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怕是无论如何都瞒不住了。

僵族之主,六界之外,被天道放逐之辈。

贸然出现在仙域墨都之中,若是教那些古板固执的卫道士拿捏住,再要脱身,可不容易。

她一时也想不出应对的方法,正要劝说嬴惜舍却颜面,就此放弃认输,不料另一块行牌的主人已是迫不及待地跳将上来。

“快看,是念兮大人!”

“听说那位念兮大人就是冕下的炉鼎?”

“竟然是个女子?这么说,那位冕下极有可能是男子?”

“道友此言差矣,就算炉鼎是女子,那又如何?”

“道友言之有理,是在下着相了……”

耳边听得那些修士对这人的议论,又见她也身着一袭白衣,面上却不自觉流露出几分骄矜之色,钟离晴莫名便有些不喜,甚至是厌恶,只觉得这被尊为“念兮大人”的姑娘恁地面目可憎。

而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嬴惜却也犟着脾气不肯顺着她的意思应诺,只是睁着一双湛湛澈澈的眸子望向她,花瓣一样娇美的嘴唇委委屈屈地落了弧度,教她气恼之余又不免心软,再说不出半句重话。

僵持间,皆是一语不发,只以眼神相弈,谁都不肯先退。

出乎意料的是,那念兮自挽阕殿主旁侧而来,轻身一跃便上得演武场正中比斗之处,铿然一声长剑出鞘,不及见礼便径直以剑相指,冷笑间一语道破嬴惜的身份:“嬴氏一族,堕落为僵,不生不死,非正非邪,六界难容,为天道所弃……想不到,今时今日,还有僵族余孽苟活于世,更胆大包天,欺上仙域——既如此,我便替天行道,将尔灭杀于此。”

聚众哗然间,钟离晴脸色一白,恨不能立时冲上去将那念兮的嘴巴封住——眼角余光微斜,却见嬴惜的唇角微微勾起,仿佛是笑着的,只是那剔透澄澈的眸子已然漫起了淡淡的血色,要不了多时,再被激怒,怕就是一片艳烈的绯色……届时,便是昭然相证,无从辩驳。

——天下间,唯有僵,才有血色的眼眸。

眼看冲突骤起,而身边嬴惜煞气四溢的躁动,钟离晴眉心一跳,蓦地伸手拦了拦,将嬴惜揽到身后,抬眼看向那仗剑相对,一脸咄咄逼人的女子,微微一笑,柔声细语地说道:“少殿主怕是误会了,舍妹生来有眼疾,遇热即红——她是我姜族族人,神道后裔,可从未教天道厌弃。”

“休得狡辩!僵族铜皮铁骨,刀枪不入,尔等既要抵赖,一试便知。”那唤作念兮的丝毫不把钟离晴与在场诸人放在眼中,手中仙剑直直一剑削来,正对着嬴惜的脖子。

这一剑落下,若是嬴惜受了伤,事后也不过落得一句误会,若是嬴惜不曾受伤,便是正中她的下怀,应了僵族的身份——无论嬴惜避与不避,都于那念兮有利无弊,端的是歹毒心计。

说时迟,那时快,在那人挥剑而来时,钟离晴已想透其中关节,心思一转,反手攥了攥嬴惜的手,给她使了个眼色,不教她动作,而后倏然侧前一步,作势要以剑相拦,却故意引了一个空门,反手一拨,指尖迅速画了一个定身符,将她剑势一阻,又刻意用左臂去挡——在旁人看来,便是那念兮一剑不成,便撒气砍向了阻在两人之间的钟离晴。

血色一闪,钟离晴返身将嬴惜搂住,更是将她的脑袋死死按在怀中,不教别人看见她已然红透的眸子,左臂鲜血淋漓,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极是可怖。

“惜儿莫怕,我护着你。”贴在嬴惜耳边低声说着,一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脊,目光却直直迎上对方——火光四溅,暗潮涌动,宛如顷刻间已过招了百八十回,犹自纠缠不已。

她知道嬴惜的僵王身份逃不过仙域大能之眼,本想教这孩子抢先弃权,不料这劳什子的挽阕殿少主竟丝毫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更是直言点明,将嬴惜陷于绝境。

……果然,这挽阕殿出来的,皆是心存歹念,可恶得紧。

想到这儿,钟离晴更是厌恶地扫了一眼那独坐高台之上的白衣人,心中的杀意又甚了三分。

耳边仿佛又回响起妘尧的声音……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钟离晴闭了闭眼睛,慢慢平息着胸中快要冲破禁锢的杀意,因而也错过了高台之上,那白衣人若有似无的眼神,以及背后,妘尧那如出一辙的忧郁眸光。

随意瞥了一眼鲜血渗透衣衫的左臂,钟离晴挑了挑唇,忽而脸色一变,蹙起眉,装作一副不堪受辱的气愤模样,恨声说道:“少殿主未免欺人太甚!姜族姜晴,愿讨教少殿主高招,请!”

“讨教?那可真是……再好不过。”本还一脸被冒犯冲撞的念兮听钟离晴站出来为嬴惜辩驳,又借势与她相抗,忽然恻侧一笑,教人背心发寒,愈感不详,“钟离晴,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休要怪我,下手太重……”

尾音几句,几如低语,竟是传音入耳,除了钟离晴外,旁人全然听不到半分。

言罢,钟离晴只觉得怀中一空,嬴惜竟是被一股巨力扯了出去,而她与念兮则是双双被光茧裹在场中。

望着那人脸上带着恶意的微笑,好似被构陷而自发入彀一般,心头微微一沉,不由握紧了寸心,严阵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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