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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195)+番外

「喔,我懂了。」

稣亚附手颔首,截断玉藻前的话头:

「所以你所提及的镰鼬,应是前代继主的『妖臣』,而你则服侍这个小女孩。可你又担心什么 ?若照你所说,继主一但身亡,家臣也应随之退下,那此刻应是你继掌大权,镰鼬云云,何患之有?」

「问题就出在这里,」

对于稣亚思路之灵活,玉藻前微感讶异,不自觉地深谈下去:

「你还记得,适才我与你提起那前主的徒儿,攻击大人的元凶……」

「原来如此,」

玉藻前再一次省下解说的口水,稣亚以击掌表示豁然贯通:

「镰鼬多半和那女阴阳师有所勾结,他们不甘就此退下宰制百鬼的舞台,因此私下约定互为援奥,以那女人的实力毁灭你所服侍主人的存在,待他顺利坐上头领的宝座,恰与镰鼬沆瀣一气,各得所需……」

稣亚抚了抚下颚,又思索似地道:

「说不定……那女阴阳师还可顺道将小女孩死因嫁祸于你,旁人可不知你的感情,只知你和她走得最近,如此主人妖臣一道清洁,江山易主,那里还能有异议?」

玉藻前呆了呆,稣亚的「了解」显然超过他的预期,还添加了些许意外的讯息:「我……我倒是没想那般多,」他嗫嚅,试图想抓回一些主导权:

「然而镰鼬那些人对付丧大人意图不轨,那是毋庸置疑,若非有他们相助,那女人焉能如此轻易突破我的保护?」

稣亚闻言抬起头来看著他,眼神凝重中带有异样,望得千年的妖狐也不禁忸怩不安,背过了身去,重新安抚阖目的付丧。

「原来狐狸也不是只只脑子灵活,奸诈狡猾?」

玉藻前不禁面赭,虽然是非常轻微地。「没办法,纵然我活了千年,大部份的岁月里总是无忧无虑,动物化妖的年纪是从出生时算起,我光得到人形便耗去了数百年光阴,在九十九家像宠物般蛰伏,直到近来才涉入门流的事务。」

轻轻一叹,妖狐撩了撩及地的金色长发:

「且况我们妖狐一族,除非人来犯我,否则绝不会有算计他人的念头。人类总怕我们妖物对其不利,却不知大自然里,会因生存以外原因屠毒他人的,只有他们自己而已。」

「假如你的能耐只是这样,我劝你还是趁早携著小女孩浪迹天涯,否则就准备拥著她曝尸荒野,」

对于妖狐的辩解毫不领情,稣亚沉著脸警告:

「你明知自己的性子,为何还要去淌这种浑水?半兽人与人类有太多交集本就不妥,此等忘恩负义的种族,涉入太深只有自食恶果。」

「你不懂,你不懂的……因为我有承诺。」

双手交揽前胸,金色的面颊与苍白的雪肤相贴,不知是否错觉,稣亚竟觉得那声音有些哽咽:

「年轻的族人,我告诉你,假如你的生命里有样真正重要的事物──一个无论如何你都想守护,紧紧抓住的事物,你会了解,人不一定永远挑选顺遂的道路前进。」

稣亚的眉扬起,似在思考对玉藻前此番论点的接受度:

「或许罢,这种事情对我来讲太复杂。但是我讨厌人们拿感情作为失去理智的藉口,就算是用情极深也犯不著寻死觅活。犯了错却拿『情绪失控』来搏得同情,好像拿著悲伤当挡箭牌,就可解释一切暴行;」

「因为自己悲惨,便害苦旁人和你一般悲惨。就像你明知一人之力不足以撼树,仍是愚昧地飞蛾扑火,很抱歉,这种行迳我不能接受。」

玉藻前沉默下来,似也反思稣亚的论点,吸了吸鼻子,将涌上的酸浪压抑。

「你说的没错,但是说实在话……如果人能永远理性,世间就不会有这么多遗撼。」

他说得极慢,渐渐没了声音,似是又跌入自己情绪的回圈里。稣亚只好自行出声,支颐看著远方,缓下声音问道:

「现在你打算怎么样?失踪这般久,就算让这女孩突然出现在会场上,成功继承主位,你又何辞其咎?」

玉藻前从沉默中抬起头,哀伤中带有痛楚的觉悟:

「我不知道,看情况而定。就算他们要我的命,只要大人能活著接到『贺礼』,我妖狐的生命就是到此为止,也算值回票价……而且付丧大人的『妖臣』,除了我以外,其实还有一位。」

「喔?」

稣亚有些讶异,他随即见到妖狐又露出那种不安的神情,一如提到那女阴阳师的情绪,只不过这次自身的因素多了些,或许还添加了无奈:

「我不想提她的名字,总之她前些日子为百鬼门去办事――似乎是灭却一门不听话的教徒,这本是小事,我也不清楚,她是门里红人,又是九十九家『红姬』一族……不要问我那是什么,我不能答你,所以彼此差不多逾年才碰得上一次面。」

「我不信任她,那家伙从不表明立场,她究竟效忠于谁,没有人知道。以猫那种奇诡善变的个性,我不能让大人的安危交付小人之手。」

稣亚在心底暗忖,那必是剑傲所提及的「猫又」无疑,亦是让他的搭档千里迢迢远赴日出的元凶。心中思虑百转,正想寻找试当的词汇追问下去,却见玉藻前全身蓦地一震,竟是就地蹲下,将付丧揣在怀里,惊叫声随之响起:

「九十九大人!」

稣亚讶异地看著那高傲的妖狐完全降下身段,遑急如女儿病榻的父亲,却又不尽其然。再看付丧,只见她苍白的颊在玉藻前怀间筋挛,四肢颤抖,脸色惊恐,半晌竟喉出怪声,锐利的小爪突出指尖,竟是不分敌我地攻击她的庇护者。

「怎么回事?」

玉藻前咬著牙,声音虽然细微,却带有吼出心底的意味:

「腾蛇咒缚……它比我想像的还要厉害,已经七天了,这些天来那咒缚一次又一次地侵蚀付丧大人的心神,把我们俩都弄得身心俱疲。那女人,那女人……就非要把大人逼到崩溃不可……」

付丧尖锐的五指抓破了妖狐揽著她的手,血与玉藻前因紧张而出的汗浆交融,但双方都感受不到痛。

稣亚沉静半晌,望著那宛如命运相系的两个同族远亲,突地傲然一仰首,摊手伸向玉藻前:

「让开。」

「什么?」

「那女人胆敢与我稣亚为敌,还伤了我的颜脸,凡与她有关的事物,就是对我的挑战。好歹我也是个正格的法愿师,东土的阴阳法愿,我倒想领教领教。」

玉藻前自碰到稣亚,还未听过他说话的速率如此之快,像是在解释什么,连字句也相对繁琐。被那气势震慑,玉藻前不自觉地侧开身子,让稣亚俯身察看付丧抽慉的苍颊,还有那双失了神的黑瞳。

以修长的指轻触付丧的额,稣亚强大的术力水涨船高,以指尖为涟漪中心汇聚,在妖狐惊惧的目光下,熟练地轻喃繁杂的咒语。

重生大陆上,除却各文化的宗教法愿,公式法愿的咒言多半没有可辨化,仍是维持自然真言的状态,因此施术者除了术力上的天资外,多半都是些擅长记忆的天才。否则这类大悲咒的无意义音节,寻常人念个十遍都不见得能背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