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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定战国(6)

他现在可好?跟恒叔他们一起顺利逃过秦兵的眼线了吗?不知他们是往哪个方向逃?在这样的年代,似乎不论在哪里,都寻不着平安和祥。

“赵爰,你又失神了!”乌襄有些无奈地替他将腰带系上,头一次看到有人能在短时间内数次神游四方,这样的人幸亏前生在帝王之家,有人照顾,否则连怎么死得都不晓得。

赵爰眨眨眼,无意识地微笑,望着矮身替他系上腰带的乌襄,那一头黑发让他想起乌映砻。

他也有一头很黑很亮的长发,在这别院见到他时是在邯郸城方破之际,看着他战甲上的血渍,一头逃开皮绳束缚的乌丝飞扬在寒风之中,就明白他同样来自修罗场。

自己的爹亲,会不会是他亲手杀的?

拥有那样冷冽眸子的人,是不会放弃亲手处决仇人的机会的。

赵爰茫然地望向澡堂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再度飘起雪,更北的塞外该是更冷的天气吧?是否也会同这里一般飘着无瑕白雪?同样的一场白雪?

* * *

乌映砻抬头望着天际漫飞下来的雪片,突地勒紧马缰绳停了下来。

“少爷,怎么了?”一旁的侍卫跟着停下马来,疑惑地注视着专注望向穹苍的主子。

乌映砻摇摇头。“没事。”他不过是想看雪而已,很突然地想看看这不知看过几回的雪景。

侍卫控制胯下显得有些浮躁的坐骑,头一次看见一向沉稳如山的主子脸上浮现疑惑不解。那不像是在考虑着什么重要大事的神情,反而像是一时的失神。

专注无畏的主子也会有失神的一刻?这令他感到颇不可思议。

雪片飘落眼前,停留在乌映砻温热等待的大掌中,自天而降的无瑕仅一瞬间停留,下一刻已与汗水融为一体,那是多么短暂脆弱的无瑕……

他想起那一张淡然风轻的脸庞,想起剑刃横过纤颈时留下的一丝鲜红——雪色白皙的肌肤衬着胭脂红,是他忘不了的鲜明。

“走了。”等待雪片的大掌重新拉扯缰绳,乌映砻有力的大腿一缩拢,胯下的黑马如风飞驰般卷起沾染尘埃的初雪片片。

侍卫们微微一愣,赶紧双脚一蹬,跟着主子身后飞驰而去。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细雪覆盖了整片大地,平静的流水也冻结成冰。无瑕的白雪再也不是飘在身上,而是打在身上。数不清的雪片纷落,随着刺骨寒风弥漫。

连河水都结了冰啊!赵爰不禁感叹。

他拎着木桶在大雪里望着河面发呆。

昨天河面的冰仍薄,轻轻一敲就破,今儿个看来是别想破冰取水了。

他愣愣的在雪地里蹲下,被布条缠了一圈又一圈的双手,已经看不见原来的面貌,抚摸着冰面兀自发愣,让雪不断地将纤细的身子掩埋。

这儿的水不能取了,那么就只剩下更远的那条小溪,那儿的坡度高、溪水急,连寒冬也不会结冰。

可是问题是距离挺远的,大概要走个半个时辰才到得了。

本来别院里头有口井,可奇异地在邯郸城沦陷时污了水质,无法再取用,每天他都试着提一桶上来看看,依然透明中带点奇特的粉红,像是染了鲜血一般。

是因为有人掉落井里死去吗?还是太多的杀伐,使得血流成河漫进了井里?

总而言之,井里头的水是无法再用了,谁都不愿去试试那可能混着亲友或敌人鲜血的井水。

死在井里头是不是很孤单?

若是可以,他真想到井里头捞捞看,看是谁能在漫长的时间里静静流淌着鲜红。

“你的工作不会就只是在这里发呆而已吧?”

熟悉又沉厚的嗓音在他背后响起,赵爰慢慢转头抬头一看,视线依然无法触及来人的高大。

看不见背后的人的脸庞,不过他可以轻易猜测出是谁,就像他小时候只远远地看过他一眼,就能将他的模样刻在脑海中一样。

他回来了?

为什么会这么快?

赵爰原以为大概会有大半年,甚至是一辈子的时间都不会再看到他。或者应该说是他根本撑不到乌映砻回来。

这些天来他不但时常在工作中昏过去,连双手都已经不再像是自己的,几乎可钥隙ㄔ俟不久他不是病死就是成为残废;李管事派与他的工作分量,连五个大男人来做都做不完?

乌映砻不可思议的瞪着眼前那个在一瞬间又失了神的人儿。

远远的,他就看见一个不要命的人蹲在河边让风雪掩埋,还觉得奇怪乌家没有这等疯子时,就发现这个不要命的人居然是他的战俘。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不见,赵爰本来就已经够纤细瘦小的身躯马上又缩减只剩一半,单薄得仿佛风一吹就会被吹跑,苍白的脸蛋上一丝血色也无。

乌映砻敢打赌,若是他慢了一天回来,就再也见不着他。

想到这里,他的心猛然紧缩,痛得他皱起英挺的剑眉。

“你是存心寻死吗?是不是受不了折磨了?”乌映砻痛恨刚刚突如其来的那一抹痛,毫不怜惜地弯身将赵爰给扯了站起来。

赵爰像是毫无知觉、茫然的凝视着他,似乎逃脱的思绪还没完全找回。

好热!这是怎么一回事?

乌映砻兀地发觉自己手中握着的、隔着一层层粗布下的身子热得发烫。“你病了?”

赵爰终于回过神,缓缓露出那一抹他熟悉的淡淡微笑。

你病了?多么可笑的一个问题。

让一个从来不曾做过粗活的公子哥儿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过度劳动,能不病吗?身体的高热已然不只一天,都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病得身体不像是自己的。

“还好。”至少他在今天过完之前还死不了。

赵爰抽回被他拉在手掌中的手,他的双手早已麻木地连冰雪的寒冷都感受不到,等会儿用这双手拿斧头,恐怕还没劈到柴就先砍死自己了吧?

乌映砻皱眉,将他重新拉回自己身边,略显得怒气冲冲地往内院快步走去。

赵爰无奈地被他拖着走,只好以小跑步跟上,发觉他的一步远等于他的两步长。

真好,若是他也有乌映砻同样的身形,到小溪边提水可以节省一半的时间吧?

赵爰忙着细数步伐,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被人拖过内院,来到以往娘亲住的厢房。

* * *

乌映砻直接将他给扔到炕上,快速地脱下赵爰身上的衣物,连手上缠绕的布条都解得一干二净。

赵爰全身赤裸,在几天内已骨瘦如柴的身躯,接触到冷风时微微一颤,两肩乌黑肿高得有如两座小山丘,手臂到手腕红肿一片,最可怕的还是那一双手,比原先大了两倍以上,上头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隐隐约约还透着可怕的脓血臭味。

赵爰一点也不惊讶自己双手受伤的程度,手上的伤口开始溃烂已经许久。襄大哥虽然瞒着李管事好心地送金创药给他用,可是在连续工作冻伤下根本毫无效果,所以他才会认为自己再过个一、两天,不是个死人就是个残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