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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雪(18)

“你担心的究竟是染了尘的小草不可能专注爱你?还是怕若是小草不再象是小草,你的爱就会消失?所以在你还心动,小草还天真的时候,亲自动手断绝这联系?”安兰在他身前坐下,拨开左小草颊上的发丝,让孙颢好好地将这一张憔悴的脸庞看清楚。

孙颢的手细细抚过小草脸上每一道线条,温热的掌心贴着冰冷。“我不知道……”或许安兰说的正是他內心最为卑鄙的一角。

“你要我救他吗?”

孙颢抬头看入安兰的眼。

“我这里还有一颗火龙丹,你想救他吗?小草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即使他说不救,他还是会将这一颗火龙丹给小草,但他希望他能夠好好想清楚,不希望再继续于两人之间扮演救人的缓冲角色。

罗念善叹息。“颢,如果你喜欢左小草,那么你必须学会瞧见一个缺点的同时发现一个优点,容纳这个缺点,我从不认为喜欢一个人是喜欢他的行为而非喜欢他的人。”他们这些老朋友都希望好友的日子能好好过。“过去冷心阎罗孙颢是我们的好友,就算以后变成了热心阎罗,我们还是朋友。”

这样的提示已经夠明白了吧?

孙颢垂眸细审左小草的每一分肌肤,当他再度张眼的同时,藏在眼中的是一份了然。

“救他。”

他懂了,其实感情也不过就是念善最后说的那一句话。

牵着手,除非两人一起迈步,要不然不是停留不前,便是各自分离。

他做了很多很多的梦。

第一个梦是娘牵他的手走市集时,一个算命的老先生对他摇摇头,细小的眼缝中流露深切的同情与怜悯。

“孩子,这一辈子你的梦想都无法圓满,你的未来只有两条路,一条路很长,一条路很短,在分岔当口,我只能瞧见你的泪脸。”

算命师这么跟他说。

身边的娘只是笑,笑着跟他说。“小草,人生本来就沒有圓满,路本来就是有两条让你走,不是活得长,就是死得早,娘虽然沒读过书,可也知晓。”

那泪脸呢?泪脸是怎么一回事?娘忘了跟他说。

抬头想看看娘笑着的脸上会有什么表情的眼,可阳光刺入眼中,什么都瞧不清,当他眨眼睁开时,他在一个很大有很多书的书房里,自己握笔的手上有另一只手覆盖。

“小草喜欢吃什么?”低沉好听的嗓音在耳边柔柔地问。

他发现这个梦里的自己好像不是很专心回答。“白饭。”过去在家里头老是吃不饱,问他喜欢吃的东西他当然一样也想不起来,对他来说白饭便是最好吃的。

耳边传来低声轻笑。

他瞧见他的脸,梦里的自己沒有转头,可是他的确是看见了孙颢漾笑的脸庞,这才发现原来在他不注意的时候,他是用这样温柔的目光瞧着他,好喜欢好喜欢这样的眼神,为什么不在与他对看的时候这样望他呢?

梦里的自己专心得笨拙。

还不赶快转头瞧瞧!不转过头去就见不到了。

心中一急,莫名其妙又来到不同的地方,他跟娘坐在一户人家门前的小竹林里休息,从家里逃出后他们已经好几天的时间沒有这么好好坐下来过。

这景致他记得,是逃离春湾的第六天。

那户人家的家门突然打开,两个小孩子冲出来,后面跟着一个娇小的老妇。

“奶奶!你快一点嘛!卖糖葫芦的王二哥中午就走了,在不快点就买不到了。”小孩子嘟嘴轻扯老妇衣摆。

“臭小子,好大的胆子,这样催你奶奶!”一个样貌溫文的男子走出大门,肩上扛着鋤头,大掌曲成的拳头轻轻往孩子头上一敲。

小孩子立刻跳起脚来,忙躲到老妇的另一边瞪那男子。“啊!爹又打我,我要跟娘说去,奶奶您骂骂爹……”回拉住老妇的衣袖撒娇。

小草发现娘的模样笑得好满足。

“娘笑什么?”

“咱们以后在北方赚点小钱积蓄,买一块小小的地,盖间小小的屋子,你要娶个小媳妇儿,替娘生几个乖孙子,然后像他们一样省吃俭用过这一辈子……”一边说,脑海里自然而然将眼前这一幕亲子同乐的景象,换上自己和儿子的脸庞。

小草不禁跟着微笑,好奇怪?他可以知道娘想的景象是怎么模样,就像是自己的脑子想的一样。

娘的希望小小的,跟他一样都很小………

垂眼叹息,下一瞬间四处成了火海。

这里是哪里?是他的家吗?不是,他的家沒有这么大,那这里究竟是哪里?

低头发现自己手中抱了个东西,瞧不清楚那是什么,却看见自己流淌泪水的脸。

“对不起,原谅我………”自远方传来的声音甚是模糊,是娘的声音,是他的声音,还是其他人的声音?

究竟是谁在说对不起?

是谁在请求原谅?

被这突如其来的疑问给困住脑子,一层一圈的束缚,活像是个骇人的恶梦,用力睁开自己的双眼,一双眼睛担忧地与自己对视。

他认得这双眼睛。

那是颢的眼睛。

请求原谅的人是颢吗?

不会的,当然不会是他,他是那样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呀!怎么可能会跟他说对不起呢?

“兰,他醒来了,你快过来看看。”

孙颢轻轻扶起左小草的身子让他依靠在自己的肩窝,这样可以清楚看清彼此的神情。

他昏迷了整整三天的时间,这段时间里喂他喝下不少的药汁及辅以內力催动,这才让体內的阴阳之气稍微平衡,但那更加瘦削的身体体温仍低于常人,这三天的时间里,他都是像这时一样紧紧抱着他,好似若不这样好好抱着拥着,下一刻这身子便会转为僵冷。

安兰走过来替左小草把脉,一阵子后露出笑脸。“现在已经沒事了,可必须好好修养个一段很长的时间,才能慢慢补回这些日子来的亏损,小草,你现在觉得怎样了?”

左小草沒有回答他,疑惑的双眼来回瞧着两人。

这是真实的情景?还是他依然在作梦?来来回回太多的梦境,让他有些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怎么了?”瞧出他的疑惑,孙颢关心询问。

眨眨眼。

他的声音好温柔,一点也不像他之前对他说话时的冷酷,所以他现在必然是在作梦吧!

瞧他只是张着眼一话不说,孙颢心下着慌。“兰,他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个地方有毛病?”虽然说小草儿平常就是一副傻楞楞的模样,可却不是这种无神的呆滞法,难道还伤了脑吗?

安兰顿时也对自己的医术产生怀疑,连忙又仔细诊了一次脉,沉吟良久。“脉象是有些薄弱,而且略为浮动,但并不会造成伤害啊?”

左小草又眨眨眼,紧抱自己的力道与温暖,让他了解到自己并不是在作梦,梦里可不会感到痛,更不会有好闻的气息在鼻间围绕。

“我……醒了?”

听他开口,两个人松了好大一口气。“你昏迷了三天的时间,再不醒可就砸了我的招牌,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