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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刀上的蘑菇(出书版)(90)+番外

「学长……」

罐子在哭,那个骄傲的男人,竟然在哭。

罐子两手都握著拳头,一下一下地击著沙滩,击出些许印子来,微低的脸上全是泪痕。他就像是个被遗弃的孩子般,缩在海潮的一角,不停地、间或夹杂著嘶哑呜咽地哭著,仔细去听,还能听见他压抑的呼吸声。

习齐没有靠近,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旁观罐子的哭泣。

半晌他站了起来,走到罐子的身上,一语不发地低下头,从上面抱住了他的臂,和他湿透的身躯相拥著。

他始终没有开口。刚才为什麽不停下来?为什麽要哭?习齐什麽都没有问。

他只是觉得,心头有一块地方,忽然变得平静、澄澈了。

然後,终於到了公演前一夜。

***

没有人发现肖瑜死亡的事。就连肖桓也没有打电话给他,也没有像习齐所预想的,第二天就有警察来敲他的门,後面带著肖瑜被泥土濡湿的尸体,请他好好说明。

如此顺利,反而像是个大玩笑一样。一个人死了,一个人从世界上永远消失了,但他也好、这个世界也好,竟还可以这样若无其事地活下去。

介希的公演刚好在这一天,那天一早,习齐就接到了介希的简讯,威胁他不管多忙一定要来露个脸,还说要介绍女人给他认识。

他把那张皱得不成样子的票拿在手心,抚平他的纹路,和女王请了短假,到了学校附近的StoneHause。

去的时候,那里已经人山人海了。习齐有些讶异,没想到介希的乐团还满受欢迎的,他知道介希的人缘其实很好,除了他以外还有不少朋友。还有人拿著海报,上面写著介希的团名「Sing to Death」,在门口疯狂地喊叫著:「Sing,Sing,Sing!Sing to Death!」

原来正常的世界、属於城市市民的世界,还是不断在运转著,而且始终如一。

习齐看到有不少人真的裸体上阵,因为票价要三百块,对大部份学生而言真的满贵的。而且乐团的规定很松,只要身上覆盖的不是衣物就可以进场,所以不少男人跨下围著毛巾、披著帆布就英勇上阵。

还有个女的在胸部绑毛巾,被人从旁边拉掉,顿时整个表演台下一片笑闹声。

习齐把票拿给入口的人看,那个人眉毛上穿了环,是个满漂亮的男孩子,看了他的票一眼,就很高兴地说:「你是阿希的朋友对吧?他有替你留位置喔!啊,我是团里的鼓手,叫阿飘,常常听他提起你。你跟他说的一样,长得很可爱呢!」

习齐被阿飘带到座位上,那是舞台斜前方的位置,远离人群,却又能清楚看见舞台上人的英姿。阿飘送上了一杯调酒果汁,说是特别招待的,就跑到後台准备去了。

布幕拉开了,灯光打下来。习齐看见介希穿著十足的重金属装扮,全黑的盔甲型上衣,上面还有机器战警般的雕纹,外面则罩了一件毛绒绒的亮皮大衣。脸上的妆也很炫,眼影化了加强恐怖效果的紫红色,连头发也用发胶束得老高,上面插著怒张的铁针。

他一出场,站在最前排的女生就尖叫起来,介希也非常率性地大步向前:「大家!」

他用近乎嘶吼的声音说,旁边的吉他手用手划了一下硬弦,发出刺耳的电音声,全场立刻响起了巨大的欢呼:「大家现在冷吗?」

「不冷!」

习齐周围都是震耳欲聋的回应,让他也不由得苦笑起来。介希又问了一次,气氛整个热了起来。他把手举起来,指向StoneHause的天穹:「我们是谁?」

「Sing to Death!」

「听不到,我们是谁!」

「Sing to Death!」

「准备好了吗?那就脱光你们的衣服、张大你们的耳朵!和我们一起唱—到—死!」

KeyBoard瞬间下了音乐,鼓手也跟进。习齐看见舞台上的介希回头看了他女友一眼,嘶吼般地唱出了第一声,顿时尖叫声淹没了整个小酒吧。习齐被那富有节奏的拍子震得一晃一晃,手中酒液也随之荡漾,观众的拍手声,几乎要把StoneHause的屋顶掀翻。

多麽美的景象,多麽美的人间。

习齐坐在那里,安静地看著舞台上奋力演唱的介希,还有底下跟著摇摆、欢笑的人群。他就这样看了很久,看著介希唱了一首又一首,在舞台上挥洒著汗水、挥洒著青春,唱到途中介希应和著人群,衣服一件一件地脱,最後甚至打了赤膊了。

灯光下好友的双眸,看起来好快乐、好耀眼。

当中还有一首是献给兰姊的歌。演唱之前,介希用低沉的嗓音严肃地说:「这首歌,我要献给一个笨蛋,她是我一辈子最爱的笨蛋。」

唱的时候,习齐看见他的眼眶明显泛红了。唱完的同时台下报以最热烈的掌声,连同乐团的人都放下乐器鼓掌致敬。还有女孩子亲切地喊:「阿希帅哥,不要哭!」让介希不禁含著泪笑了。

直到最後一首安可曲,介希在亲友团的逼迫下,抱著小咩场起了情歌,全场又是笑声又是欢呼,洋溢在一片热闹的气氛中。习齐才从座位上站起来,放下了酒杯。

「再见了,阿希。」

他看著拥著小咩亲吻的介希,微笑著轻声说道。

舞台上的介希忽然停下了麦克风,往酒吧的後门看了一眼。那个鼓手男孩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怎麽了,阿希?」

介希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不……总觉得,刚才有人在和我说话。」

「和你说话?这麽吵谁听得到啊?」怀里的小咩笑著说。介希抓了抓头,把视线收回来说道:「不知道,大概是太嗨,出现幻觉了也说不一定。」小咩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笑说:「你又没跟人家嗑药,幻什麽觉啊?」

介希嘿嘿地贼笑了一声,忽然抓住麦克风大吼起来:

「各位!想不想看老子舌吻啊?」

全场立刻欢声雷动起来,小咩红著脸大声抗议,但很快被淹没在鼓躁声和介希的笑声中,过了一会儿,连抗议的声音都没有了。

习齐一个人,回到了罐子的公寓。

女王在解散前耳提面命,说是一定要早点睡,不可以去鬼混,菸或是酒一律不准乱碰,接下来一整天都要做最後的Check和彩排,因此需要大量的体力。他还特别盯紧罐子,叫他务必要保持最佳状态。

他把介鱼送他的蘑菇玻璃罐拿出来,放在桌上。看著里面琳琅满目的蘑菇,再一次痴痴地傻笑起来。

他看著玻璃罐思考著,如果把罐子打碎的话,用玻璃碎片割破手腕的话,应该死得了吧?可是割腕太过痛苦,习齐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勇气用碎片割断喉咙,如果这样做的话,血一定会喷出来吧。看著自己的鲜血不断地涌出身体,不知道是什麽感觉。

他在罐子排演的袋子里找到了那把道具剪刀,可惜尖端是钝的,刀刃的利度也只能剪纸,拿来自杀的话恐怕有点困难。

要是肖瑜那把枪没有埋起来,那就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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