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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刀上的蘑菇(出书版)(14)+番外

纪宜转头看著他,唇边浮现苦笑:

「因此真正优秀的艺术家总是活不久。活下来的,都是像我这样的平庸之辈。」

说完他拿下了眼镜,在衬衫上擦了擦,就跟著紫头发的学长离开了。

习齐听见学校的大钟传出报时的钟声,才惊觉过来已经晚上九点了,「糟了!」他忙把手机从背袋里掏出来一看,发现竟有二十六通未接电话。

「小斋……!」

习齐的心跳加快起来,如果让肖桓以为他是蓄意不接手机甚至想要逃跑的话,不知道他们会对习斋做出什麽事来。

高二的时候,他曾经试著逃跑过一次,但是因为从钱到行踪都被肖桓他们严格控管著,所以才逃到车站就被肖桓逮个正著。那次的经验令他不寒而栗,肖瑜把他锁在房间的床头,任肖桓侵犯凌辱了他三天,直到他哭著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再逃离这个家为止。

他用发抖的手拨通了肖桓的手机。手机响了很久,久到习齐以为永远不会有人接了,以致於终於接通时,习齐还愣了一下:「喂……喂!桓……桓哥吗?」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下,然後是肖桓熟悉的声音:「怎麽回事?」他平静地问。

「对不起,对不起……因为……剧组发生了一点事情,有人死了,所以我们才跟去做笔录。对不起,桓哥,我真的不是故意……」

「没事就好。」肖桓截断他的话头,过了一会儿,又说:「你在那里?我开车去接你。」

习齐愣了一下,肖桓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力,又有些松了口气的样子,总之和平常不太一样。但习齐更怕是山雨欲来前的平静,「我……在学校的长坡道上,就是戏剧学院前面的那条。」他说著,又想起一件事:「小斋呢?小斋怎麽样了?」

「他很好,有个老牧师送他回来,现在和瑜在饭厅。他为了你的生日,和瑜一起做了个大蛋糕。瑜还做了满桌的菜,小斋好像还有准备礼物的样子。」

习齐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今天发生的变故太多,他竟忘了有这回事。听肖桓这样说,习齐的心里充满了对习斋的愧疚:「对……对不起,我马上回去。」

「嗯,待在那里不要动。我很快就过去。」肖桓说著,就挂断了电话。

习齐挂断手机走到大马路旁。看来肖桓好像没有特别生气的样子,也没拿习斋来出气,这不禁让他大大松了口气。

肖桓的跑车还没出现,习齐就在附近绕了绕,学校盖在半山腰上,夜里看过去,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习齐看著下头一片灯海,想起今天看到的种种,想起纪宜和他说的话,忽然有种难以言喻的悲哀感。他发觉以往的自己,太小看戏剧这条路了。

不知道为什麽,习齐的脑海里,总萦绕著罐子学长在最後的最後,目送Knob学长的尸体被救护车载走的眼神。他一想起来,心就像被针扎了一下那样疼痛著。

正想著,马路那头猛地传来一声巨响。习齐吓了一跳,跑到马路旁的树丛後,才发现那里停了一台车,车旁边站了两个人,竟然是女王和罐子。

习齐睁大了眼睛,月色下,罐子学长有著优美线条的身体跪在地上,头贴著地面,像是在恳求什麽似的,双拳握得紧紧的。而女王的表情却很愤怒,从头到尾没有看罐子一眼,刚才的巨响是他气到搥车子时发出来的。

「虞老师,拜托你。」他听见罐子叫女王的本名,「算我求求你。」

习齐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他看见女王又搥了挡风玻璃一下,浓妆的脸上满是愤怒:「……你以为我会让害死小越的人接演这出戏吗?」

罐子一点也不被他的怒气动摇,他抬头看了女王一眼,又一跪到底:「虞老师,求求你,这是Knob临死前的心愿。」

习齐心中一紧,原来罐子是在请求女王让他加入剧组。在习齐的心里,他发现自己其实也一直希望罐子参与这场戏。那种危险又丰富、野性又充满魅力的特质,正是这出疯狂的戏所渴求著的。

「我跟那孩子说过多少次了,叫他不要和你混在一起……你这种人,狗改不了吃屎!总有一天你一定会毁了他,我早知道,我早知道了……从一年级刚看到你们两个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女王的声音忽然有点哽咽,他咬著牙别过了头:

「可恶,我真想杀了你……辛维,我真想杀了你!」他又搥了一下车子。

「我也想杀了我自己,」

罐子忽然抬起头来,他从地上爬起来,无力地翻了个身,碰地一声倒在车轮旁。习齐听见他放肆的笑了两声,「可是老师,我还不行,我得把这出戏演完。」

「我不会让你演的!」

女王瞪著摊软在地上的学生,恶狠狠地咬著牙。他忽然闭上了眼睛:「混帐,要是我能早一点……早一点把他带出来……」

「老师,你办不到的。」罐子好像在嘲笑自己般,笑了两声:「这是必然的结果,你知道。我们都逃不掉。」

女王忽然沉默了下来。他看著无精打采,彷佛抽乾了所有生命力的罐子,习齐发现他的眼角有了泪光,「所以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小越怎麽会变成这样?」他放弱声量问:「是为了债务?还是他妈妈的事?」

「Knob一直都很痛苦,老师,你们虽然都欣赏他的才华,但是没有一个人真的了解他。高利贷的事情也好,他妈来闹的事情也好,我所认识的Knob,就算是全世界都与他为敌,他也不会有一点屈服。他是那麽的高傲,那麽的……美不胜收。」

习齐看到罐子的眼眶似乎红了一下,但转眼他又以为自己看错,男人又恢复那种跋扈、不羁,从不向任何人低头的神色:「老师总说是我毁了Knob,对,他是被我害了。只是老师你不知道,如果不是遇上了我,Knob会比现在死得更早、死得像个垃圾场的老鼠一样毫无价值。」

「你这个自恋狂。」女王咬著牙说。

「自恋?没错,我是很自恋,老师你不也是吗?」罐子忽然仰躺在地上,看著被乌云遮蔽的夜空大笑。

他笑了很久,才像是累了一般闭上了眼睛,

「Knob忽然把我叫回去,我就知道不对劲了。这个月来他一直在嗑药,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的嗑,我给他的药他全嗑了,有时候还一边注射一边和我打炮,老师,那真的很爽,你一定不知道那是什麽感觉。」罐子又笑了两声,有些猥秽地:「中午我回那间屋子,他忽然从背後袭击我,然後我们像神经病一样地开始脱衣服、做爱……忽然他就开始呕吐,像是坏掉的机器一样,零件一个个弹出来,然後咚咚咚咚,砰锵,就这样一动也不动了。」

罐子忽然坐直了身,像个孩子一样直直地看著女王:

「很不可思议耶,老师,我就这样站在那里,没有去叫救护车,也没有去厨房倒杯水急救之类的。我就这样一直站著,一直看著他,就像看一场在眼前上演的戏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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