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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无声(2)

我本来想说我的人我爱怎样就怎样,但我从来不知自己孝顺至此,硬是把这话咽了下去。

“你放心好了,母亲。”

我不知道母亲是如何说服他的。

只看到满园都是匆匆忙忙的人影,忙着张灯结彩,布置礼堂和新房。

那一晚的喜筵极是宏大,极尽奢华。虽然只是我纳妾,但前来观礼的皆是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家族中也有不少长辈列席。

整个仪式遵循古礼,明媒正娶。虽说得不到法律承认,但在地下世界,他的身份已经确定。

整场闹剧的□部分是礼成后有人提议当众揭开新人头盖,一睹新人风采了。

一人提议,附和者众多。

所有的人都好奇,怎样的人能够虏获我的心,让我将他娶进家门。

像我们这样的人本也不拘于小节,何况我也非常乐意满足众人的好奇心。

红盖头揭开的瞬间,全场一片静默,然后,议论声渐渐响起。

他把头垂得很低。

我握着他的手稍微用力。

如果今天他不能坦然面对,那么以后漫长的岁月,他准备如何渡过。既然他选择了这条路,他就不能逃避。

接收到我的暗示,他慢慢抬起头。

无视最高。

他像当年那样,向前看着,但是什么也没看见。

我和母亲都优雅地笑着,只是我的目光如父亲般冰冷而刺人,从那些惊愕的脸上缓缓扫过。

然后,我如愿以偿地听到了各种各样言不由衷的赞美声。

佳偶天成!天作之合!郎才女貌!

我笑,狂妄地笑,为这场闹剧,为我们这些剧中的人物。

“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丢下这句话,把客人扔给母亲招待,拥着他向新房走去。

今晚,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戏,既已上演,我自当尽心尽力,才不负观众厚望。

怀中的人已经僵硬,我几乎是拖着他前行。

我问他既然这样害怕,为什么还要答应?

“我想活下去。”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我,那一瞬间,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坚定。

第二天,父亲到家时,尘埃落定,生米已成熟饭。

望着管家奉上的沾染他处子之血的白布,望着跪在面前奉茶的他,父亲只恨恨地连连说了几声好。

“父亲,请喝茶。”他将茶杯高高举起。

父亲看看母亲,又看看我,终于还是接过了茶杯。

为父母奉完茶,他又跪到了我面前。

“夫君,请喝茶。”

夫君?真是古老的称呼。

我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还给他。

如果他是个女人,那结局会是完美。只要他生下我的孩子,父亲看在孩子的份上,肯定不会为难他了。

可惜,他是个男人。

“叫我昊就可以了。”我伸手扶起他。

很快,又是十年过去。

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却足够物是人非。

母亲早已离开我们,身边也换上了一茬又一茬的新面孔。

唯一不变的是,他还在我的身边。

我细细端详怀中熟睡的人。

十年的岁月,足够让一个青涩的男孩变成一个成熟的男人;十年的岁月,也足够让再多的激情变成如嚼蜡味的平淡。

不,也许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过激情这种东西。

从一开始,房事对我们而言只是一个仪式,一种义务,用来联系着某种承诺,仅此而已。

总的说来,这十年中,我们之间的关系只能用淡然处之,相敬如宾来形容。

我没有对他很好,也不曾为难过他。

他不会违逆我,但也不会对我敞开心扉。

只是不冷不热,不咸不淡地生活在一起。

他睡得很死,在我身边,他一向睡得很死。

伸出手,捏捏他的鼻子,他发出近乎撒娇的声音,晃晃脑袋,摆脱我的魔掌,在我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毫无防备地熟睡。

母亲曾经教给了他生存于地上世界的知识,而我则教会他生存于这个地下世界的法则。

他是个好学的学生。

但是,刚才,他的表现肯定是不合格的。

等他醒来,我一定要与他严肃讨论一下关于随时随地保持警戒心的问题。

不过现在——我搂上他的腰——这样的清晨,还是睡个回笼觉比较好。

我将脸埋入他的发中,闭上眼睛。他的头发很柔软,散发着洗发水的清爽味道。他的身体也散发着干净的味道,那是让人心神安宁的气息。

有他在身边,我也睡得很好。

醒来时已经过了八点,他还没有醒。

我不知道大智若愚是不是就是用来形容他这种人的。饿了就吃,吃了就睡,还睡得天塌下来都不管,什么事情都不去担心。

当然,我也不是真的要他去担心。

只是,如果他能多些表情,比如说紧张什么的,我想我会更高兴。

不过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感觉他动了一下,抬眼望去,看到他眼皮一阵抖动,然后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散漫没有聚焦处。

迷糊而迟钝。

我喜欢看他要醒未醒时的表情。

“昊,今天不用上班?”他问,奇怪我为什么现在还在床上。

“晚点去不要紧。”被他这么一说,我想起上午还有一个例会。现在就算赶着去也来不及了,还好我是老板,就算迟到也没人敢说什么。

“那你要先用浴室吗?”

“不用,你先去洗。”反正已经晚了,也就不在乎这么一点时间。我松开揽住他腰的手,让他起床。

等我洗漱完毕出来时,他已经帮我挑好了衣服。

银灰色的西服,浅米色的衬衣,还有同色系的领带。

生活在一起多年,说不清是他同化了我还是我改变了他,我们的品位早就相似。

我穿上衬衣,他上前一颗一颗为我扣上衬衣扣子,打完领带,退后一步,端详了一下,然后伸手拂去我肩头看不见的皱褶。

他的手掌干净清爽,修长的手指像艺术家的一样完美。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突然想到这句话,然后失笑,觉得自己也像艺术家一样多愁善感了。

到达公司后已有一帮高级主管在等我。

他们多是家族中的年轻一辈,接受过高等教育,熟悉地上世界的游戏规则,偏偏骨子里流动的是地下世界的血统。

所以当我要把家族中大部分企业合法化的时候,他们是我坚定的支持者和得力助手。

不过我要如此作的目的倒不是想要彻底脱离地下世界。

“表和里相辅相成已是大势所趋,跟不上时代变化的家族逃不脱覆灭的命运,”我是如此说服父亲和家族中诸长辈的。事实上我也是这么想的,当今世界早已没有纯粹的黑与白,灰色才是主流。

虽然一开始家族中还是有很多反对的声音,等到家族投资的企业皆稳步获利的时候,族中不满的声音渐渐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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