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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碧隐(8)

朱子琰没有说话,片刻后,拿出一根十一孔竹笛,横在嘴边轻吹,一曲《相见欢》顿时飘散在夜风中——

亭亭秋水芙蓉

翠围中

又是一年风露

笑相逢

天机盼

云锦乱

思无穷

路隔银河犹解

嫁西风

——

曲终人沉默,良久。

脚下的街道笑语喧哗,头顶的夜空月朗星稀,鹊桥上的牛郎织女此刻应该也得以相会了。好一会儿,云琪才按住砰砰乱跳的心,轻声问道:“那你是不是也听见了我弹琴?”

“丝丝入扣,触人心弦。”朱子琰缓声道,眼中似星子般闪烁。

云琪的心跳得更猛烈了,脸也好似火烧一样滚烫,倘在白天定能看见她脸颊上的绯红已蔓延到了耳根,幸好此时有夜色掩映,她只好低着头,尽量平复。她原本有好多话想问那吹笛之人,此时却不知如何开口,然而就这样与他并肩而坐,又仿佛不需要太多语言。

一阵的沉默后,眼看夜色渐深,街道上的人群也在慢慢散去,云琪站起身来轻声说道:“我该回家了。”

朱子琰带着她轻落到地上,二人相跟默默往回走,那条原本不算近的路竟这样快就走到了。眼看着家门近在眼前,都望见门前悬挂的灯笼了,终须要告别。

她轻声道:“我到了,今晚真是多谢你,你的好茶,美景,还有……笛声。”然后却不知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说,只好轻轻施了一个礼,往前走了。

“云琪!”朱子琰却轻声唤住她。

她转过头来,正望见微笑的他满眼的温柔。

“过几天我要出趟门,恐怕你有段时间听不到笛声了。”朱子琰凝视着她。

她点点头,脸上的笑如春风拂过,然后前行几步转身进到了韩府的大门中,只将一句话留在夜色里,随风飘到朱子琰的耳旁:“愿身能似月亭亭,千里伴君行。”

终于将安乐郡主送回了镇远侯府,江允墨今夜这趟特别的“要事”才算是终于办完,此刻他正一个人慢慢朝自己家中走。

又是一年七夕节,夜凉如水,上一次他来七夕夜市时的情景仿佛又回到了眼前,只是忽然间发现,时间已经匆匆过去了五年,而当年身畔的人也已经永远无法陪伴在他身边,永远。

五年的时光也许已经足够冲淡一切,但今夜若不是这位特立独行的安乐郡主,他恐怕再也不愿来个故地重游。然而当熟悉的场景又回到眼前,他还是难以抑制心潮,要不是糊里糊涂的答应了要护送这位古灵精怪的安乐郡主,也许他现在已经在哪个酒馆里大醉了一场。这也许一点不像平日里别人眼中的他,那是因为并没有人能真正了解他心中的那种痛,那团火,也许早应该熄灭,但不幸的是,它一直在燃烧,尽管幽幽冥冥,它却一直在烧,在那无人知晓的暗处。

她,还好吗?在那个深似海的牢笼里,她的每一天过的快乐吗?不敢想,也不能想。他所能做的,仅仅是依照着当初的选择,一步步的向前走,实现对她的另一种守护。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今夜的每一步,江允墨走起来都好似特别沉重,可偏偏安乐郡主又兴趣盎然,不停在人群中穿梭,定要逛个尽兴,所以尽管不动声色,此时的他却已是疲乏之至,只希望赶快回到家中,睡个好觉,因为明天,依然有很多事等着他做,而他,不容许自己懈怠。

次日午后,江允墨见到了朱子琰。

朱子琰开门见山:“听闻你前日去医馆找我,我当时正有事外出,不知你找我所为何事,可是与那京郊灭门案有关?”

待他坐稳,又为他斟了一杯茶,江允墨才坐下道:“刑部已经查到一些重要线索,表面看来,凶手是为江湖恩怨,将一家七口灭门复仇。据说王昌知三年前曾负责为朝廷运送一批龙泉所产名贵兵器,为保险起见,他找到江南万氏家族旗下一镖局,由他们共同护送进京,但不料半路遭到伏击,万氏虽几乎无人伤亡,但王昌知手下却损失惨重,不但损兵折将,那批兵器也几乎尽数丢失,不知去向。为此本任兵部郎中的王昌知被罚奉降级为主事,因为押失了那趟镖,万氏也被迫关停了那处镖局。故而有传闻王昌知与江南万氏的仇也因此而结下。”

朱子琰接下话道:“所以三年后,万氏派门下的杀手前来复仇,这理由,本来倒顺理成章。况且万氏掌门万天成曾师从飞燕门这件事并不算是秘密,江湖中很多人都知道,所以凶手在凶案现场特地遗留一枚燕子镖,意欲坐实万氏罪名。”

江允墨点点头:“只可惜这一步做得有点过,燕子镖被你先一步发现带走,后又被我们看出是伪造,所以恐怕江南万氏也可能是被栽赃陷害的。”

“但万氏想与此事完全撇清关系必定是不可能。那日你我二人都已经看清,死者身上致命伤皆是由万氏的破雪刀造成这一点并无疑问。而据我所知,万氏内部已经起了争斗,听说万天成掌门已经心力交瘁,卧病多日了。”朱子琰意味深长道。

万氏家族雄踞江南多年,旗下有货运,粮行,织造,镖局等多种产业,家业雄厚,称霸一方。这一代的掌门万天成更一度叱咤江湖,但他本人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怎么会做出因一夕仇怨就灭人满门的事情?

朱子琰提醒江允墨:“万天成与我二哥郑铎多年故交,我明日就会动身去江南亲自查探,不管此事与万家究竟有多大关联,但恐怕王昌知自己身上的秘密更值得探究。江兄,就此别过。”他语罢转身作别,出了门去。

江允墨心中当然明白,谁要下毒手,为何要下毒手,死者自然是最清楚的,但死人已然不能开口,那他就得一步步找出真相,为死者洗冤。

三日后。

日暮时分,朱子琰已经到达江南郑园。才刚下马,郑园门口的小厮就远远的认出了他,急忙跑过来迎接。待他刚踏进大门几步,管家裕叔也出来笑脸相迎:“三爷怎么突然来了,也没提前来个信,让我们好生准备准备啊!”

“此次是急了些,二哥可在家?”朱子琰边走边问。

裕叔呵呵笑道:“老爷夫人都在,正准备用膳呢,三爷来的正巧! ”

江南园林向来以精致闻名,就如这郑园,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入夜掌灯后,花影重叠,掩映池塘,更别有一番韵味。

绕过后园数十步,饭厅中的郑员外已经瞧见了正向内走来的朱子琰,边笑边摇头向夫人道:“瞧这小子,这饭菜刚上齐,我们都还没来得及动筷子,他就来了,不早不晚,赶得刚刚好!也不晓得这是趁的什么福?”

“二哥二嫂,你们近来可安好?”朱子琰边迈步进门边笑着打招呼。

“嗯,不痛不痒,没病没灾,自然是好!”郑铎招呼他在饭桌前坐下:“这次来怎么没提前打个招呼,在京城呆够了?大哥他们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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