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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碧隐(34)

云琪紧咬嘴唇,片刻后冷笑道:“人言世子行事利落果决,今日亲见,果然名不虚传。”

周恒忽然叹了口气,语声变得温柔:“云琪,我做这些不过想让你安心的嫁给我,我利落也好,果决也罢,永不会对你。”

云琪木然听完他后来的话,木然地走出宫门,在等候了许久的桂儿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回家的路上,桂儿说了些什么,到了大门口下车时,一路跟随送她回来的周恒又说了什么她已全然听不见,记不得了。她脑海里反反复复只有那句话“朱子琰是当年朝中大案主犯之子,当时主审官员是您的父亲韩肃大人”……

也就是说,自己的父亲正是早年令子琰一夕之间失去父母的那个人,更何况那案子背后还另有隐情。他恨父亲吗?恨自己吗?背负着这样的深仇,他为何还要一次次的救自己?

她终于明白为何眼看半月之期一天天过去,他却一直没来,也没有丝毫回信,他大概已失望透了。她并不相信子琰真如周恒所说接近自己是另有目的,她相信子琰对自己的一举一动皆出自于真心,可当他摒弃旧恨前来求亲时父亲却没能答应他。她不懂命运怎会忽然如此残酷,她觉得自己已经欠他太多。

是夜,桂儿望着窗外的夜色喃喃道:“朱公子怎么还没来?难道那位夫人没有把信给他吗?“

云琪木然失神道:“他不会来了。“

桂儿大惊:“小姐为何这样说,小姐你不想等了吗?打算放弃了吗?“

云琪惨然一笑:“并非我不想等,也许是命中注定有缘无份,老天太残酷。“

有缘无分这句话从嘴里说出来,自己都觉得唏嘘。

果然一直到三天后的最后约定之期过去,始终没有再见到朱子琰的身影。

她彻底失去了他。

三月初九,皇宫内传旨,娴妃晋为贵妃,除过册封她本人,圣上皇恩浩荡又对母家进行了赏赐。韩府上下无不欣喜。八日后又是二小姐出阁的大日子,里里外外又是一通忙碌,众人皆感叹这个三月喜事真多。

云琪仿佛被笼在了一个罩子里,家里的喜悦与自己毫无关系,她感觉不到快乐,似乎也没了悲伤,这几日过的真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她坐在亭中喂荷塘中的游鱼,一把鱼食撒过手却还停在半空中,暮春的暖风拂过,吹落纷纷杏花,白色的花瓣落在她发上肩上,若不是桂儿看见替她摘去,她竟丝毫未察觉。

她望着府里走来走去忙忙碌碌的仆人们,常常在想,这个世上那么多人,为何偏偏与他几次毫无征兆的相遇,若是原本命中无缘,为何要让他们相遇相知,既然相遇相知为何不能给他们一个好的归宿?难道他们上辈子做了什么错事命中注定今生要受这一番痛彻心扉的折磨?

她要像姐姐一样舍弃今生刻骨铭心的爱,而去嫁给一个她丝毫没有感情的人?此后的日夜都想现在成为一具行尸走肉过麻木的日子,她能忍受那样的一生吗?

原来她也好,姐姐也好,安乐也好,她们这些别人眼中锦衣玉食富贵娇养的所谓大家闺秀们,都不过是王权下的一件物品,始终逃不过被随意安置的命运。不管从前关于自由与爱情的梦有多美,终究会破灭,朱子琰这个曾近在咫尺的梦,终究也还是破灭了。

她苦涩一笑。

夜风习习。随风飘来一阵丝竹声,云琪回神,问桂儿道:“哪里来的乐声?”

桂儿竖起耳朵听了听,回道:“大概是盛和居请的歌舞班子吧,大约是那盛和居的老板最近为了招揽生意,特地从江南请来的,听说很见成效,去吃饭的都快挤破门坎了呢。”

丝竹,盛和居,江南,这些熟悉的词牵动着与他有关的记忆霎时间如潮水般从心底涌出。她呆了一瞬,迎着忽然扑面的一阵暮春晚风忽然意识到,去年正是这个时节与他初次相遇,一年了,既然终究逃不过一场空,但事情好歹也还要有始有终吧。

她走向书桌,研墨提笔,给他写下最后一封信。

离大婚还有三天,她用完早饭忽然向母亲提出想出去走走。见她最近一直安心窝在家里,眼看马上要嫁作人妇,母亲没有拒绝,只嘱咐要乘马车出去只能在近处转转,便由她去了。

马车在街上兜转许久,待要归时,她言要抓两幅沐浴的药包吩咐车夫将车驾到一家医馆处。自然而然,车夫带她来到仁济堂京城最有名的女医那里。

她下车,望着医馆的门口,眼睛止不住一阵迷蒙。她静了静,抬脚迈了进去。

谢夫人正忙,见到她一愣,随即命人将她领至一处内室,桂儿乖巧的留在门外。她静候不久,在外厅忙完的谢夫人进了来,在她面前坐定,看她的目光却有几分凉薄,开门见山道:“三弟他已不在京城了。”

她淡淡一笑:“云琪此来,是特意寻夫人的。”

谢夫人诧异道:“韩小姐是来找我的?听说三日后您就要与世子大婚嫁进齐王府了,怎么还有闲情来我这陋室一坐?说来也是鄙人眼拙,以前竟不曾看出您是堂堂太师之女,想来还是我们三弟太过自不量力,自然是高攀不上您的……”

她紧咬嘴唇听完谢夫人这一通颇具嘲讽的疑问,开口道:“是我配不上他,我对不起他。”后没等谢夫人再说什么,又转而道:“我来想向夫人寻一种药,想来全京城恐怕只有夫人能帮我。”

谢夫人瞧着她,问道:“是什么药?”

“乌蒿丸。”她平静说完,平静回望。

谢夫人似有一惊,眉头皱起,面色严肃道:“你要它做什么?”

她淡淡道:“自然有我的用处,不过请夫人放心,绝不是要去害人的。”

谢夫人凝视着她:“不是要害人,难道是要害己?难道那婚事你不情愿?那为何不拒绝?”

她苦笑:“世上有谁能拒绝皇命?”

谢夫人深叹:“纵然如此,你也不该走这条路。你年轻貌美,家世又好,以后路还长,何苦如此想不开?”

她眼中似有一层薄雾,苦笑道:“是啊,以后路还长,走下去也不过继续做一只笼中鸟,若心无杂念,也许做的还挺快乐,可我遇见了他,却又舍弃了他。今后还如何再得快乐?此后一生,不过始终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谢夫人摇头:“你来错地方了,我这里是医馆,救死扶伤当竭尽全力,但绝不会有那味药可以给你。”

她眼中湿润却笑得深深:“我想过夫人会这么说,我也只是来试试,看夫人能否念及往日情分帮我一回,但若实在令夫人为难,我也不勉强,毕竟还有很多方法,世上恐怕再没有什么事比这一件更简单的了。”

谢夫人凝视着她,无奈又切切:“你又何苦呢?”

她凄然:“世间安得双全法?我不愿负他,又不能负我的父母亲人,想来,唯有此法。”

谢夫人沉默良久,方道:“此药需要时间配制,今日我暂且拿不出来,明日晚些时候,你叫人来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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