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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怪兽(19)

比如,卓越。

我开始给我哥打电话。

那时候我哥临近期末,据说每天都很忙。

忙着学习,忙着社团活动。

他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是我无法想象的,我也懒得去想象了,因为我已经开始清楚我永远都无法变成他。

我只是问他:“你知道余柏言考得怎么样吗?”

我哥在电话那边沉默了好半天,之后问我为什么关心这件事。

我说:“去年他因为被你甩了没考上大学,今年你该关心他一下。”

说出这样的话,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并没有在掩饰自己对余柏言的关注,只是在我的潜意识里,希望余柏言开心——卓越关心他,他才会开心。

我哥又是一阵沉默,然后语气中带着些许的愠怒:“他没考上,不关我事。”

是这通电话让我得知了余柏言上次高考失利的真相,当我听到我哥说余柏言在高考当天见证了自己父亲的死亡时,我感觉自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扼住了咽喉。

我想起自己那么多次话里话外讽刺余柏言,他却总是一笑了之。

我的恶劣我的丑陋我的阴损至极,一一展露,他却从没反驳哪怕一个字。

在这一刻,我开始觉得羞愧,开始对我卑劣的行径感到不齿。

我挂断电话之后,蹲在地上恨不得用面前的柳条勒死自己,可同时,我也突然庆幸。

我庆幸余柏言的人生并不是完全因为卓越而被改写,也就是说,卓越对他来说,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的重要。

我重整旗鼓,拨通了余柏言家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他本人,我对他说:“出来,我要到见你。”

第29章

那天余柏言准时赴约了。

我们约在台球厅见面,就是当初他带我去过的那一间。

这回我已经不像第一次时那样局促,提前买了包烟,倚在门外的墙上,边抽边等他。

抽烟这件事,我并不熟练,抽一口呛半天。

当时我想的是:还是余柏言的二手烟味道更好些。

余柏言赶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掐断了我手里的烟,问我:“跟谁学的?”

我笑:“你说呢?”

他这人怎么明知故问呢?

也许是从那一刻开始,我的行为模式从模仿卓越变成了模仿余柏言。

如此看来,我那些年里始终没好好做过自己,也可以说,我并不知道应该怎么做自己。

余柏言把掐灭的烟头丢进垃圾桶,顺手摸了摸我的口袋。

在他搜我身的时候,我忍不住笑,故意对他说下流的话:“光天化日这么摸我,合适吗?”

余柏言只是抬眼看了我一下,然后从我口袋里掏出那包烟,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还抢我的烟。”我凑过去,抬手勾他的脖子,“不如直接抢我。”

我是不知羞耻的,在人来人往的台球厅门口,对一个同性做如此暧昧的举动不加一丁点掩饰。

那时候我其实很清楚同性恋在某种程度上来讲是不能被摆在明面上的,在我们生活的那座小城市里,在恪守成规的人们心里,同性恋等同于变态。

可我好像什么都不怕,无法无天。

余柏言没有闪躲,盯着我看了几秒钟,然后说:“今天你请客。”

他抬手抓住我的手腕,带着我进了台球厅。

我没讨到想要的甜头,心有不甘,于是打台球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和他进行肢体接触。

余柏言不笨,最后他终于忍不住笑着问我:“这么着急吗?”

我被这句话问得瞬间紧张起来,向来恬不知耻的我竟然觉得脸开始发烫。

他躬身,瞄准,一杆进洞。

听见“砰”的一声时,我的脑子好像也炸开了。

我说:“对,很着急。”

说话时,我的声音都有些哑了。

余柏言却看向我:“可是我不想。”

一桶冷水瞬间泼下来,他游刃有余地继续打球,而我僵直在那里。

我从来不怕尴尬,因为当一个人不在乎脸面的时候,也就没什么事能让他尴尬。

可是那一刻,我尴尬又愤怒,觉得自己真的沦为了小丑。

我问他:“那要是卓越呢?”

“也不要。”他头都没抬,给了我这个答案。

我松了口气,觉得至少自己没输得那么彻底。

余柏言从我身边经过,顺手摸了一下我的头发。

被他碰过的地方开始发烫,我抬手又摸了摸,然后说:“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问:“什么?”

我告诉他,我知道他为什么去年没考上大学了。

余柏言沉默,继续专心打球,可是那之后,他一个球都没有进洞。

我们从台球厅出来的时候,还是余柏言付的钱,我大言不惭地对他说:“我还未成年,没有钱。”

台球厅的老板竟然还记得我:“上次你来可是跟我说你成年了。”

余柏言扒拉着我的脑袋,笑着跟老板说:“这小子嘴里没一句实话。”

他付完钱,带着我走了。

从台球厅出来天已经黑了,我又翘掉了一下午的课。

我问余柏言:“这次考得还行?”

“岂止是还行。”他倒是很自信。

可看着这样自信的他,我心里很不痛快,因为我清楚,这一次什么都无法阻止他离开我。

我咬紧牙关看着他,半晌提出让他带我去喝酒。

余柏言站在马路边,吹着夏日夜晚的风扭头看向我,路灯昏黄,让我们看起来有些暧昧。

他问我:“今天这是折腾什么呢?”

“没折腾。”我说,“就是告别。”

我对他说:“你要走了,咱们俩的游戏也要结束了。”

他定定地看着我,从口袋里摸出我买的那包烟,点了一根。

余柏言抽烟的样子总是让我觉得很着迷,后来我们经常在床上抽烟,两个人共同抽一根。

“啊……结束了。”他低头嗤笑,我却不知道他为什么笑。

笑够了,他问我以后打算考哪里的学校。

“你考哪里?”

他看我,然后说:“北京。”

这是我意料之内的回答。

“因为卓越?”

“你想多了。”

我们的对话戛然而止,各怀心事地蹲在路边看来来往往的车。

余柏言还是带我去喝了酒,路边烧烤摊的扎啤,我第一次喝酒,难喝得要命。

可我还是喝了不少,喝到头晕,喝到脚下仿佛踩了棉花。

那天晚上我没敢回家,给爸妈打电话,说住在同学家。

然后余柏言带我回去,让我躺在了他的单人床上面。

他妈妈去亲戚家打麻将了,几十平米的房子里只有我和他。

我们挤在那张床上,热得浑身是汗。

我额头抵着墙,他平躺在我身后。

余柏言问我:“酒好喝吗?”

我答非所问:“明年我也去北京。”

第30章

十六七岁的时候,我总是想勾着余柏言做点什么实质性的越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