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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怪兽(12)

很有趣,很好玩。

在可怜巴巴地说出这句话时,我的内心是暗爽的。

我在黑暗中观察着余柏言的脸,他的震惊和无奈都一五一十地表现了出来。

我紧紧地握着他,见他没有甩开,得寸进尺地变为了十指紧扣。

那是我第一次和人这样牵手,很快手心就出了汗。

在那时候我就意识到,或许在别的方面我没有优势,但在演戏上,我倒是无师自通了。

余柏言没有回应我的话,最后还是推开我的手,下楼了。

我没有继续纠缠,没有追过去,这件事到现在,已经足够了。

我听着他下楼的脚步声,蹲在地上无声地大笑起来。

我很清楚,看起来波澜不惊的他,在刚刚那一刻,已经惊涛骇浪了。

第二天我下楼的时候,余柏言拿着早餐等在楼下。

我和他之间的默契似乎从那时候就开始了——我开始努力模仿我哥,他开始真的把我想象成那个叫卓越的男生。

他买了红豆沙包,还有一杯豆浆。这是我哥最喜欢的早餐搭配。

我穿了我哥的校服,衣服下摆有运动会时为了和别人的校服做区分,我哥亲手写上并且再也洗不掉的“ZY”。

我还背上了我哥以前的书包,想象着他的动作和神态,从余柏言手里接过了早餐。

那天我坐在余柏言单车后面,一路吃着买给已经去了北京的卓越的早餐。

在那短短的二十几分钟路程里,我不是泥巴球卓凡,我就是被余柏言喜欢着的卓越。

这场游戏就这样开始了,特别好玩,一玩就是好几年。

那天之后,余柏言几乎每天早上都会在家楼下等我,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们以前就有这样的习惯,只不过当时我哥每天上学比我早,我从没发现过。

余柏言作为复读生晚上放学比高二的我要晚一些,我就故意和爸妈说放学后想找个地方补课,这样可以拖延回家的时间,能再被余柏言载回家。

那段时间爸妈发现我上学竟然不骑车了,问我为什么,我说骑车太慢,每天坐公交节省时间。

实际上,我是在享受余柏言的单车后座。

那阵子我们似乎真的在谈恋爱,但绝大部分时候我脑子也是清醒的,余柏言谈的是卓越,而我只是在体验卓越的人生。

有时候晚上放学,我们不急着回家,余柏言推着车和我慢慢走。

他当我是我哥,会絮叨一些班里的事,也会说点豪言壮志,比如明年去北京。

我问余柏言:“你也要考清华吗?”

余柏言大笑,他转向我:“你问这话的时候特别不像他。”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但我立刻道歉,表示让他出戏了很抱歉。

余柏言看我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我没去深究。

那段时间,我们又开始接吻,在深夜无人的马路上,在光线昏暗的路灯旁,还有我家楼下总是坏掉的秋千边。

除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余柏言偶尔也会叮嘱我好好学习。

说来也是奇怪,之前爸妈也给我找过补习班,我哥那个差点成为状元的学霸甚至把自己的学习笔记都给了我,但我的成绩始终排在倒数,可是高二这年的冬天,在为了等余柏言一起放学回家的补习班上,我竟然开了窍一样,月考成绩一次比一次好。

原本不敢想,后来我也开始想要去北京。

一来是因为,扮演卓越的我要演就得演得像那么回事,他去了北京我也得去,二来是因为余柏言话里话外透露出他也会去。

至于最后一个原因,我必须承认,这场游戏我不想结束,即便等余柏言上了大学,我也还想要继续。

所以我得让我自己越来越像真正的卓越,清华我是考不上的,但北京其他不那么难考的学校,我倒是开始惦记上了。

我在等游戏升级,在未来一定更有趣。

第18章

卓越不在这座城市的一年,是我偷来的快乐时光。

不可否认我一直羡慕我哥,一直幻想着自己能过他那样的人生,可当正版的卓越在的时候,我这个赝品再怎么努力都只会显得滑稽可笑。

但他不在。

他不在场,赝品也有了存在的价值。

我过得前所未有的自信,我独占了爸妈的关爱,独占了那个房间,也独占了余柏言。

我的成绩意外的有了起色,我十七岁生日那天,余柏言还送了我礼物。

他送了我一条围巾。

后来这条围巾被我带着去了北京,去了香港,去了爱尔兰,之后又回到了北京,回到了余柏言身边。

那是余柏言送我的第一个礼物,是在我生日这天,而不是卓越生日那天。

也就是说,至少在他送我礼物的那一刻,我是卓凡。

愚钝的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什么始终都要带着这条围巾,明明我去的某些地方根本不需要那么厚的毛线围巾。

等到我明白个中缘由,余柏言已经跟我形同陌路两年多。

但不管怎样,我的十七岁是完完全全由余柏言陪着走过的。

虽然我向来笨拙,但我也清楚复读的日子压力有多大。

每天走在余柏言身边,我都能感觉到他的疲惫。

我不无理取闹,作为这场游戏的重要玩家,我很努力地配合着他,生怕他提前退出游戏。

复读的第一个月,月考,余柏言不出所料考了年级第一。

高三年级的第一名。他再次回到了光荣榜。

那天下雨,我撑着我哥留在家里的伞,站在光荣榜前面看他的照片,不得不承认,余柏言原本底子就好,又聪明努力,重回巅峰是必然的事。

我看着光荣榜上他的笑脸,再稍微挪一下视线,他的旁边不再是我哥。

有那么一瞬间,我都觉得遗憾。

我这个人大概真的天生就是个下作的小人,当余柏言来到我身边,我故意刺激他:“这种时候是不是更想我哥了?”

余柏言抬手就敲了一下我的脑袋,他让我闭嘴。

那一刻我从他的语气中难得读出一点点愠怒的意味,我以为他是因为我提到我哥,后来我才知道,当时他想的是他的爸爸。

余柏言一直很懊悔,因为在他爸爸生命的最后一个月,他正因为失恋自甘堕落,没能维持那个好儿子的形象。

等他再想好起来,他爸爸却已经看不见了。

我对余柏言的那些心事一无所知,我始终在不遗余力地伤害他。

我真的是个很坏的人。

可坏人如我,在看到余柏言的眼泪时,也心如刀绞了——但那也是后话了。

十七岁的我和十六岁的我没两样,揣着那些见不得光的小心思爬行着,我时常能看到自己内心的那只丑陋怪兽,青面獠牙,对我哥和余柏言虎视眈眈。

他们都没有招惹我,是我在觊觎着他们的美丽人生。

余柏言复读的日子对他来说很辛苦,但他说这段经历也很宝贵,他说这一年他想明白了很多事,关于“人生”这个重大的课题,逐渐有了自己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