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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执狂死后寄来的七封信(28)

“胃、胃也好疼。”

“疼得厉害吗?直接去医院吧,脑瓜都要烫熟了……”

谭芬的声音戛然而止。

——阳光的照射下,喻晗的眼角有些反光。

谭芬眼睁睁看着,儿子的双眼慢慢充血、泛起红血丝,额头像喝醉了似的泛红发胀,剧烈鼓动的青筋昭示着其主人此刻在多么用力地克制。

但克制在此刻显得十分无力。

喻晗不想在父母面前这样,但他的情绪他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了,他大概是真的病了。

病得厉害。

“我儿遭不住了。”谭芬喉咙一苦,像喻晗小时候那样把人按在怀里,“妈在这呢,想哭就哭吧,别憋着自己……”

眼泪瞬间溢满了喻晗的眼眶,就像断线的珍珠毫无预兆地说掉就掉,划过脸颊与下巴,落进衣领,冰冰凉凉。

他绷紧全身的肌肉,哭得压抑而紧绷。

动不了了。

好疼啊。

“我,我……”喻晗眼前一片模糊,已然泪流满面,“妈,我喘不过气了……喘不过气。”

也许痛苦达到极致的时候也不失为一种麻醉剂,麻痹全身的情绪感官。

可麻醉剂终有失效的一天,时间会将这些悲伤无限延迟放大,终将在某一个寻常的日子里将这些悲伤凝聚成一道利剑,直捣心脏。

今天就是那个寻常的日子。

也许往后的每一天都是。

第1章 倒v开始

2024年新年的第一天,喻晗就生了场不大不小的病。

这场烧热来得突然,来得猛烈,喻晗一下子就病倒了。

大过年的去医院终归寓意不好,加上喻晗也不愿意去,谭芬只能依着他。

七年都没怎么见的儿子突然展现脆弱的一面,说话声都又低又哑,显得很迷茫无助,让人一点办法都没有。不仅谭芬心疼,喻见生的态度都软了几分,说话都知道放低声调了。

“想不想喝粥?”

“好。”喻晗的声音很轻,像随时会随风飘走。

大概是不想父母担心,即便十分虚弱一点精神都没有,喻晗也会照常吃饭,但咀嚼得十分缓慢,一顿饭得吃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结束菜都凉了。

吃完也没什么精神,钻进被窝里倒头就睡。

可就算睡着也不算安稳,有时蜷缩着身体浑身汗湿,无意识地喊“妈,我冷”,谭芬心疼得要命,可加了被子后,喻晗又汗淋淋地喊热。

偶尔,喻晗也会呢喃一两句别人的名字: “别气了……”

喻见生站的远,没听清,低声问一旁的谭芬: “说什么呢?”

“在喊小贺的名字呢。”谭芬觉得心酸,他拉着喻见生走出去,小心翼翼关了房门才长叹口气, “可能是小贺走之前两人吵架了吧。”

喻见生没吭声。

“你儿子初一那天早上,你是没看见,他哭成那样。”谭芬扶着桌子坐下,眼睛慢慢红了, “我这当妈的,心都要碎了。”

“他年纪也不小了,生老病死总是要经历的,捱过这道坎就好了。”

“我现在就怕啊,我身体也不好,你这也高血压高血糖的,哪天我们要是也走了,晗晗该怎么过啊……”

“呸呸!”

喻见生握住谭芬的手,没好气道: “大过年的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你呀好好配合透析治疗,医生说你再活个二十年不成问题。”

“到时候咱俩也老得不成样了,早走是福气,不拖累孩子也不受罪。”喻见生果然把昨晚的醉话给忘了, “这些年咱再盯着喻晗找个伴,死也就瞑目了。”

谭芬抽出手,一巴掌拍在喻见生胳膊上: “你可别在晗晗面前提这茬。”

“我又不是傻,那小贺才走三个月我就叫我儿子找新欢,我成什么人了?你放心,两年之内我肯定不提。”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但人总归要有个伴的,他现在是伤心难过,但都会过去的。”

“那我当初要是没爬下手术台,你是不是两年就另找了?”

“哎哟,我不是这个意思……”

谭芬不再理喻见生,转身看向喻晗的卧室,心里酸涩得厉害: “你以为我儿子跟你似的?我儿子我了解,他长情得很。”

谭芬想起来喻晗小时候,家里养了条大黑狗。

以前的农村嘛,不像现在似的把狗当孩子养,都是看家护院用的。

那条大黑狗看着凶,其实憨厚老实得很,喻晗小时候跟它特要好。

后来大黑狗被同村的人给偷摸打死了,等他们找到的时候已经成了狗肉锅子,那户人家还不知错,说什么“都是老狗了,迟早要死的,不如吃掉,大不了分你们一半肉么,我柴火也要钱的”……

喻晗气得对那家大人拳打脚踢,但小孩子的力道能有多重,要不是喻见生护着还差点被踹。

自那以后,喻晗再没理过那户人家,谭芬从别处捞了新的小狗回来给喻晗养他也不要,就要小黑,成年后再提起这件事都难受得要命。

一条狗尚且如此,何况朝夕相处七年的人呢。

喻晗一躺就是四天。

直到初五早上情况才开始好转,他翻身抱到了一个枕头,正要继续睡,电话倒是响了起来。

这会儿脑子还不算清醒,昏昏沉沉的,也没看备注是谁就摸索着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声音,他指尖一颤,冷不丁地问: “贺平秋?”

“……七点了,醒醒吧。”是苏羊的声音, “我看你好几天不回消息,还以为你怎么了呢,大发善心来问问。”

喻晗安静了会儿才回答: “那谢谢你大发善心啊。”

“有个问题想问你。”

“说。”

“那天,先说明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看错柜子了以为你那柜子是我的——”苏羊说, “我在你衣服堆里看到一条项链。”

“所以?”

“你别装傻!”苏羊说, “那条项链上挂了两个戒指,还有个瓶子,瓶子里有灰白色的粉末……”

喻晗没出声。

“我直接问了,那是不是贺导的骨灰?”

“是啊。”

喻晗回答得太顺畅,以至于苏羊都怔了一下。

他小声问: “贺导都下葬了,你留一小瓶干什么啊?”

喻晗突然有些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在想什么了,先是装小三,后又对他的私事刨根问底。

图什么呢?

他睁开眼睛,看着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的一缕阳光,说: “谁告诉你他下葬了?”

“什么?”

“他的骨灰在江里,墓地里的就是个空瓶子。”喻晗残忍地说出真相, “所以你以后也别去祭拜了,没有意义。”

那头的苏羊显然是傻了,好久之后才出声。

“那你为什么要留一小瓶?你……”

“用来做法。”喻晗打断, “我打算找个道士,画个符纸,像当年观音镇压孙悟空一样,也把贺平秋镇压个五百年,世世代代不能再来烦我。”

这次苏羊竟然没直接失控,喻晗还在想有进步啊,下一秒就听到苏羊说: “当初死的怎么不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