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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执狂死后寄来的七封信(19)

你想干什么啊贺平秋?

是想让我痛苦,要我后悔莫及,要我在坟头撕心裂肺、痛哭不止,浑浑噩噩地愧疚一生?

那你要输了。

贺平秋,你活着得不到的爱,死了更得不到。

活人才能成为赢家。

死了就只有输一个结局。

喻晗艰难地爬起来,捡起砸进椅子里的书插回书架,他将椅子摆正,将贺平秋的假肢收进杂物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好像生活不曾出现裂痕。

-

“几点到家啊?”

“路上有点堵车,可能要到半夜。”

那边愣了会儿才问:“买车了?”

喻晗说:“他买的。”

“知道了。”母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落,不知道是不是遗憾没能参与儿子这七年的生活,“路上慢点啊,别急,这两天高速肯定堵死了,你们最好来回换着开,别睡觉,多聊聊天。”

“好的,妈。”

他妈现在身体依然不太好,每周都要去医院做透析,一周至少三次。

喻晗没法陪在母亲身边,但至少这笔高昂的费用有了来处。抛却感情不说,贺平秋对他的恩远远大于过。

在没有报销的情况下,血透一次就要大几百,一周三次,一个月十二次,即便报销了,一个月也还是花费不少。

穷人生不起病,这点喻晗深有体会。

高速果然很堵,车开开停停,很长时间都一动不动。

喻晗穿过山,路过湖泊,进入隧道,明明目的地那样明确,却感到无处是归途的空洞。

傍晚的阳光洒进车里,照亮了方向盘上左手无名指的一圈印记,偶尔车玻璃还会倒映着另一个人的脸庞。

七年能烙下的痕迹也许要比想象得深太多。

八个小时后,喻晗终于下高速了。

他家本来在乡下,但为了母亲治病方便,他爹不得不到市里租房子。

本来以为要花很多租金,但最后却碰上一个不差钱又好心的房东,一个月只要一千多块钱,在那个三甲医院周围的地段,真的是非常便宜了。

他父母不知道真相,喻晗心里却清楚,这是贺平秋安排的。

他有一年在家里看到了一个房本,就是他父母所住的那套房子,房本里还夹着一张卡,每个月打过来的租金都在里面。

如今贺平秋死了,这都成了他的个人财产。

喻晗朝着导航的方向前进,

他停稳车,在驾驶座上待了会儿,隔着大衣抓了把胸口的位置。

直到余光瞥见地下停车场不远处的石柱旁站着一个中年女人,他才开门下车,从后备箱里取出带回来的东西。

因为回来得急,都没给父母买东西,不过这七年喻晗在家上网时不时也会看到一些适合母亲的东西,但又不敢往这边寄,怕被退回,于是只能买到家里放着,想着哪天关系破冰可以送出去。

如今刚巧能一起带回来。

他拎着沉甸甸的东西,心里却吹起了一股荒芜的风。

“妈。”

母亲谭芬眼睛一酸,将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孩子搂住:“瘦了,瘦了好多。”

他爸喻见生站在不远处,表情不算难看,也不见得多欢迎。

见没第二个人下车,他还皱了下眉。

“爸。”

“站那么远干什么?”谭芬回头恼道,“赶紧拎下东西啊!”

喻晗倒是没带什么东西,除了给父母带的礼物之外就一个行李箱。

谭芬看看车里,迟疑地问:“那孩子呢?”

喻晗:“他没有来。”

喻见生冷哼一声:“不来就算了。”

谭芬感觉不对劲,自我安慰道:“人家也有爸妈的嘛,过年都要回家的,没事,以后有的是时间。”

喻晗本来没想说贺平秋死的事,否则以他爸的性格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撺掇他相亲结婚。

但听着这句“以后有的是时间”,喻晗到底没能应付地笑笑,面部肌肉神经不可控地抽了抽。

“没时间了。”

“什么?”拉着他胳膊的谭芬一愣。

“他死了。”白色热气从唇边洒出,喻晗平静地说,“妈,你不会见到他了。

“我也见不到了。”

第1章 第四封信

喻见生和谭芬一下子愣住了,后者甚至想问是不是开玩笑。

两个老人都已经退休了,死亡这个词于他们而言并不遥远,特别对于换了一个肾、从鬼门关爬出来的谭芬而言。

但“死亡”与儿子的伴侣联系在一起,还是有些让人反应不过来。

“太冷了。”呼出的热气让眼睛有些发糊,喻晗说:“怎么了,不欢迎你们儿子回家啊?”

谭芬反应过来,连忙挽住儿子的手往电梯里带。

“家里有地暖,是一点儿不冷,你房间的被子你爸上午都晒过了,干燥的。”

太久没见,谭芬的眼神一直没离过喻晗:“开这么久的车饿了吧?”

喻晗其实不饿,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不太能感觉到饿了,但不想拂了母亲的关心。

“有一点。”

“那让你爸给你下碗面。”

“嗯。”一直没作声的喻见生说,“晚上的冬瓜排骨汤还剩一点,当汤底合适。”

如果喻晗和男朋友一起回来,谭芬这时候肯定会笑呵呵地拆穿喻见生,其实这排骨汤是他特意煮了等两个人回来吃的。

但现在倒是说不出口了。

搬到城里来后,这是喻晗第二次踏足这里。

家不大,两室一厅,紧凑但整洁,条理有序。

“这拖鞋是新买的,直接穿——”谭芬看见地上并排摆放的两双新鞋,声音一滞。

在母亲弯腰之前,喻晗先一步将用不上的那双放进鞋柜,再自然地给自己换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喻见生没吭声,直接进了厨房开始忙活。

谭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带着喻晗去看看房间。路过厨房时,喻晗跟喻见生对视了一眼,他爹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把台面上多出的那双碗筷收进了柜子里。

应该是下去接他之前就准备好了,只是没想到回来的只有一个人。

喻晗收回目光,又见卧室床上摆了两条颜色不一样的新浴巾,谭芬也瞧见了,连忙走进去将其揉成一团塞进衣柜。

“妈,行李箱我自己整理,您歇歇。”

谭芬:“妈……”

妈高兴,停不下来。

原本这话该脱口而出了,可如今却只能堵在嗓子眼,高兴正一点一点地被忧心掩盖。

儿子没回来之前她还很紧张,毕竟普通大众的婆婆面对的都是儿子带儿媳回家的经验,而不是儿子带女婿,因此也没什么招待的参考,谭芬只能尽可能周到。

由于想象不出对方是个清秀的男孩子还是个膀大三粗的壮汉,一直到前面还在忐忑,现在倒好,紧张是用不上了。

“晗啊,他……”

“还差一天刚好去世三个月。”喻晗懂母亲的未尽之言,“肝癌走的。”

他没说自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