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荼又回到了徐家那个大的让她曾经找不到路的老宅里。
只不过冬日的温度低,湖面结了冰,天鹅也被移走,树枝干枯,地面干净的落叶都没有一个,只有一种凌空萧瑟的凄凉。
裴怔和申叔也不见踪影。
家里往来了一些徐荼没有见过的生面孔,主厨的师傅换了据说是北清斋的大厨,洒扫的阿姨面色年轻了许多。
有一个自称是常芳海的五十余岁的女性,说是这个院子的新管家。
徐荼不知道他们是谁的人,也没有心情去窥探和剖析。
爷爷的去世对于她来说,与其是一件痛彻心扉的剥离,更像是陡然清空的孑然。
她没有亲人了。
没有了那个不论什么时候都对她笑眯着眼,虽然黑心肠的会把徐荼推到风口浪尖,却也永远在背后护着她的小老头。
没有了那个每年都要把最大的红包给她,任由徐清源说着爷爷偏心,也要把偏心进行到底的亲人。
没有了会和她一起看着天鹅湖,聊着文学聊着历史聊着人生聊着他私心的爷爷。
徐荼觉得心空了。
她突然很想很想回到赫尔辛基的小屋里,很想守着常年无光的夜幕,想逃离现在这种压抑又无措的环境。
她也很想徐又焉,从来都没有像这一刻一样,那么那么的想念他。
她甚至一瞬间产生过这样的念头。
爷爷已经去世了,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们在一起了,她是不是可以接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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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又焉是在葬礼结束后的第三天回到老宅的。
他换了身姜黄色的风衣,高及脚踝的铆钉长靴,黑色的皮手套和一顶宽帽檐的防风帽。
不似他平日里的着装风格,像是从什么地方赶来似的。
几乎所有人都第一时间迎了上去。
那个过去爷爷喜欢放置摇椅的小亭子,零散的坐着徐家的亲人们。
徐荼没有上前,她落在后面,看着徐又焉把目光在四周回转,不由的又把自己往柱子后面藏了藏。
她说不清自己这样做的原因。
好像这几天她的大脑不复存在,做的都是些本能的事情。
可徐又焉的眼眸还是落在了她的身上,只不过看出了她的躲避,没有上前一步。
继而看向大家。
话语简单,无外乎爷爷的葬礼顺利,大家近日辛苦,都早点回去休息。
徐安华自然是第一个沉不住气,“又焉,爷爷的遗嘱……”
徐又焉眼眸一暗,嘴角勾了勾,说起话来,依然是一派自得。
“爷爷生前留了两份遗嘱,众所周知裴律师手里有一份,但另一份下落不明,裴律师和申叔两个人已经去寻找,待两份遗嘱同时找到,自然会公布,在此之前,还希望大家稍安勿躁,回到各自平稳的生活中。”
众人瞬时哗然。
谁都不曾想过,遗嘱竟然会有两份。
“上哪里去找?老爷子生前留了话?”徐培恒有些沉不住气。
“四叔莫急,自然是有线索,不然也不会知道还有第二份遗嘱的存在。”
“都散了吧。”
徐荼咬着下唇。
另一份遗嘱在她这里,她想以徐又焉对她和爷爷的了解,一定是知道的。
他不来问,就意味着,他在故意拖延。
徐荼不知道遗嘱的内容,更不清楚徐又焉的想法。
只不过她毫不关心,只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她本就没带什么东西来,老宅里安排的妥当,洗漱用品穿戴首饰一应俱全,她只收了孙载怡给她送来的几身衣服。
她想回到自己的家里去住。
这里太憋闷,太难受,有一种随时会让人窒息的不畅。
徐又焉进来的时候,她已经要背着包出门。
埋头要走,冷不丁的就撞到他的胸脯上,不太灵光的脑袋还愣了一下。
许是好几天没见到,还生了几分陌生感。
谁又能想到,上一次见面她还在为了他突然的吻而手足无措,现在却是爷爷去世后的疏离。
命运当真是个捉弄人的好手。
徐荼抬眸望着他。
刚刚远远的看去没有注意,徐又焉应该是疲惫极了,眼底倦意浓郁,还有几根若有似无得血丝,下巴上隐隐有青色的胡茬,像是奔波了一夜,刻意赶回来。
徐荼所有的话梗在喉咙处,也只是喊了声,“四哥。”
徐又焉也没有多话,眼眸落在她的脸上,只说了句,“走吧,送你回家。”
徐荼跟在他后面,乖巧而安静的走出了老宅。
临上车前,她回身看向那块巨大的红底黑字匾额,上面写着“守中和”三个大字。
题字的,是徐延国本人。
这或许会是她最后一次踏入徐家老宅了。
一路安静。
许是太过疲乏,徐又焉的眼镜被放置在了一旁,人背靠在椅背上,开了温热的暖风,微闭着双眸。
彭宇把车开得稳,晃晃悠悠的,徒增倦意。
徐荼这几天自然也没有睡好,眼睛闭上就总会想起爷爷。
没有难过没有悲戚,只是想起他,想起那张似笑非笑,总是夹杂着深意的脸。
现在也闭着眸子,却同样不太踏实。
冷不丁的,手突然被执起,徐荼刚想挣扎,就听到徐又焉哑着嗓子说道:“别动,我睡不着。”
徐荼安静了下来。
当安眠药这种事情,她熟得很。
可不知道是不是他掌心的温热让人踏实,徐荼竟然也在车上睡了过去。
隐约中好像听到徐又焉接了电话,又隐约听到他说了句,“让她睡吧。”
再之后,眼皮打仗似的,就怎么都睁不开。
等到醒来,外面的天已经泛黑。
徐荼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的手还被徐又焉牵着,而他单手在处理工作。
“四哥。”
徐又焉偏头,顺势把手边的设备关闭,“醒了?”
“恩。”
“睡了5个小时,怎么,在那边睡不着?”
徐又焉简单随意的问着,手却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徐荼想扯,却发现根本扯不动。
他铁了心的要握着,徐荼动不得半分。
当下有几分急,说了句,“四哥,手。”
徐又焉恍若未闻,“你看过爷爷的遗嘱吗?”
他的手依旧未松开,只不过手机屏幕被关上,昏暗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借着地库里隐约的灯光,勉强可以看清彼此的轮廓。
彭宇早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离开。
徐荼摇了摇头,想到他或许看不见,加了一句,“没有,爷爷给我之后,我便把它放到它该去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