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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雨明天结束(91)

他一时恍惚。

姜换的话似乎明明白白地告诉他,那句“喜欢”不是假的,而且比他想象中还要浓烈和执着。好神奇,两个不太可能在姜换身上出现的形容词,却比任何时候都贴切——因为拥抱和轻轻印在唇上的吻。

可喻遐连笑一笑的力气都没有,呆愣地立在原地。

脚步声停在客厅。

走廊里的灯也熄灭了,整套房子都归于蓝黑的夜色之中。

-

喻遐记不清他是怎么睡着的。

前夜姜换出去后,他站到双腿发麻才坐下,歪倒在沙发床里,身体和心理的双重疲倦侵袭下,眼皮沉重得支撑不起多思考一点,连衣服都没换就歪歪扭扭地坠入梦境。

然而睡得很不安稳,始终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分不清虚拟与现实。大约到了后半夜。好不容易听见雷声越走越远,惊蛰过后的第一场大雨稍微停歇,喻遐才侧着身,用一条毯子盖住头,不敢见光似的昏沉过去。

翌日,朦胧的打电话的声音隐隐约约从墙壁另一侧传来,浑身都疲软,可敏锐听见几个关键词句:虹市,颁奖礼,还有……

“……没打算走。”

喻遐猛地睁开了眼睛。

客厅阳台与书房的窗户连在一起,旧小区套内隔音效果不佳,喻遐坐起身,清晰听见姜换的声音从阳台的方向传来。

“昨天问了他了,那几个领头的现在应该都在派出所,可能需要你帮忙找人查一下。”姜换听起来心情还不错,只是稍显冷淡了,“嗯……对,最好知道他们背后是哪家MCN,几个自媒体营销号怎么可能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

三百公里外,虹市,张安妮揉着太阳穴:“我查一下吧。

“谢谢你安妮姐。”姜换一顿,“又给你添麻烦了。”

听了这话,张安妮哭笑不得:“你给我找的麻烦还少啊?真是,跟你合作五年我要花多少钱才养得回来……找到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起诉他们。”姜换甚至礼貌地补充问了句,“行吗?”

张安妮:“……”

片刻,张安妮说:“明白了,团队会去办。”

她思量少时,到底问出了口:“阿换,你今天到底回不回来参加颁奖礼?”

“有没有PLAN B?”姜换反问。

那就是不回来的意思。

张安妮心累,飞快地思索道:“今早晨在酒店餐厅碰见了谷非雨和许为水,因为你昨天是当着谷非雨的面走的,就和他聊了两句……结果他居然问我,是不是你不回来以后要安排他帮什么忙,有没有告诉我……”

姜换哑然。

昨天还“没有必要帮你”,一夜之后就变了脸,他完全不知道谷非雨为什么心态转变得如此快,这位新人演员也说不出的有趣。

“没有……昨天提了一句而已。”姜换说,显出一丝无措。

“你等会儿联系他?”张安妮问,“还是我去?”

-

墙壁那头的声音小了下去,不多时便消失了。

喻遐已经完全清醒,但仍不想出去面对现在的姜换。前一夜的冰冷眼神让他想逃避,这些偏偏又因为自己而起的,怎么都不是办法。

有脚步动静在书房门口迟疑地停下,喻遐坐起身,下一秒,姜换敲了敲门。

“醒了吗?”

听着好像没有再生气,喻遐说醒了,他就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碗海鲜粥放在旁边的桌上,自己则坐定:“起来吃点东西,你朋友早晨就送过来了。”

这会儿不过8点钟,更早些有没有人打过电话、敲过门,喻遐完全没有印象,他匆匆拿手机看时间,才发现袁今给他发了好多消息。

“起了吗?给你买早餐。”

“就光明路那家海鲜粥和汤包。”

对方已取消。

对方已取消。

“卧槽。”

“姜换真来了!”

“我滚了我火速滚了。”

“你们和好了啊?”

翻到最后一条喻遐再抬起头,姜换正坐在远处,不知是否因为昨天晚上的那些对话,姜换的表情有些复杂,好像想跟他说点什么却找不到开口的时机。

和好吗?

可能变得更糟糕了。

没见到对方时还能用很多理由麻醉自己,等到姜换那句“不同意分手”后,喻遐脑子完全空白。理智上,他很清楚他们之间存在信息不对等造成的误会,但这些误会的来源,又绝非自私自利,甚至恰好相反。

除了质问对方“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就做决定”,他能怎么责怪姜换?

各退一步,即便姜换告诉他了,就能在这次风波还未展开的时候提前化险为夷吗?

这些问题依然困扰着喻遐。他完全无法预测以后,分手和不分手,似乎都会轻易地把他们、他们身边其余在乎的人引向深渊,最坏的后续始终如影随形。

哪怕别人劝他,“你先振作”“你往好处想”,喻遐做不到。

有什么好的结果呢?

他碰到的希望能被陌生人随便一篇文章、一段视频就轻松地摧毁。

光是坐在这儿得到片刻安静,喻遐又禁不住头痛眩晕。

“要不要吃点?”姜换问。

“没胃口。”他嘴唇动了动,“不想吃。”

姜换站起来走到床边轻轻揽过喻遐,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侧脸贴紧胸口,他感觉到姜换的呼吸起伏,心跳鲜活。

“还是想分手吗?”姜换沉声问。

喻遐闭着眼,“分手”两个字在他脑内和解脱画上等号。

爱是让人溺亡的迷幻药。

他爱姜换,所以任何结果他都愿意承受。

“对。”喻遐压着哭腔,“分手。”

两个字脱口而出,他立刻被握住。

“你想分手,不管是逃避还是自我保护,我都能理解。”姜换很柔和地说着,半蹲身体平视着他,目光专注又宁静,“但不要做傻事。”

“什么叫傻事,我很好。”喻遐偏过头。

姜换握住他,让他去感受左手处的旧伤。

经过结痂、脱落、漫长愈合后,依然在皮肤上留下了丑陋的一条痕迹,颜色稍浅,凹凸不平,透着不健康的粉色,那下面,姜换的脉搏正在他指尖微不可察地跳动。

“你以前问,这是怎么弄的,是不是因为电影,我当时说,‘拍戏的时候出意外’。”姜换没头没尾地说,“那时候也没想过跟你说实话,既然你要分手,那还是说清楚,万一以后你知道了,会觉得我从一开始就骗你了。”

喻遐闷声道:“猜到过,其实很明显。”

心照不宣的方式。

“你自杀过。”喻遐说到后面,近乎气音。

姜换闻言却一身轻松:“嗯,拍完《触礁》过后不到100天,我的精神焦虑达到了顶点,再加上看不见未来,在星岛一个酒店割腕了。”

“……”

“那地方离我以前的家就两条街,唐楼倒后,第一次回那边。”姜换没对任何人提起过这段心情的起承转合,语调不算太流利,说一会儿停一会儿,“我觉得在那里很好,窗外看得到海,睡一觉……睡一觉就再也不用为这些外人看来‘不值得’‘很傻’的情绪困扰了。但是安妮姐那天正好来找我,她发现后叫了急救。救护车再晚十分钟,我就……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