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降雨明天结束(5)

她从第一天认识起就很照顾喻遐,所以对喻遐而言,别人说话或许当耳边风没心理障碍,但蒲子柳无论找他有什么事,他都会认真倾听、尽力而为。

等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过细窄的木质楼梯,蒲子柳拦住喻遐,略带戏谑。

“你昨晚去哪了?”

喻遐还装傻:“什么?”

“当着老师就装吧,别跟我还在这儿有的没的,问你呢。”蒲子柳笑着放开他,歪过头试图捕捉他的慌张,“是不是又去找那个电影演员啦?”

“没有。”喻遐没看她,兀自往房间方向走。

蒲子柳在后面说他“有小秘密了”,喻遐就跟听不见似的头也不回,打开门进去,末了不忘跟她“学姐再见”。

留下学姐在原地叹了口气。

“还是这副样子。”蒲子柳无可奈何地想,她拿喻遐没办法。

东河大学的暑期研学团统共十来人,最小的读二年级,最年长的是两个研究生,由建筑学院最年轻的教授乔小蝶带队,在“春明-临水”一线的四个城市进行相关考察,是学院保留时间最久的暑期项目。

项目需要全程自费,喻遐虽然一开始就心动,但没有报名。直到老师乔小蝶找到他,说还有一个领队名额,学校按日发补贴。

乔小蝶的出发点不难揣测。

喻遐入学三年来各项成绩都是雷打不动的年级第一,为人谦虚、做事低调,她出于对喻遐的欣赏,不忍心对方错过这次活动。

这次进团,乔小蝶不仅让喻遐帮着带队规划路线、进行讲解,还特意安排他和李彬、蒲子柳熟悉,摆明了在替他铺路。说不定下学期,乔小蝶还打算鼓励喻遐保研,如果喻遐没有申请外校或出国的想法,她大概率会招到自己门下。

不过老师对学生的了解往往侧重不同,现在出来好几天,乔小蝶没发现喻遐哪里不好,蒲子柳倒看出来了问题。

各项安排都没毛病,行程也一团和气,可临近尾声了,本科那些人跟喻遐并不热络,甚至可说戒备和排挤,而竟然源头在喻遐身上。

处理人际关系这一项,喻遐好似有天生的屏障。

性格说好听点叫谦虚随和,说直接些是有点自我又礼貌过头,属于不会惹人生气,也不见和谁勾肩搭背、无话不谈的类型,沟通起来着实费劲。

所以难怪其他人觉得喻遐高冷,默契地把他排除在了小团体以外。

喻遐肯定有自己的原因,不想和大家无话不谈,蒲子柳知道她和喻遐没熟到那个程度,哪怕问了,喻遐肯定不会说实话。

她只暗自担心,希望昨天吃饭时的小风波不会引出大乱子。

研学团这几天住在临水镇一家小有名气的青旅,除了10人混住房间,也有和普通旅馆一样的单人间、双人间。

喻遐的房间是个6人间,像男生宿舍,其余5个人中有3个是他的同学。

这会儿群里通知了不急着出发,同学都在房间里休息。喻遐进屋后,他们像没看见人似的继续打游戏的打游戏、侃大山的侃大山,连一秒中断都没有。

喻遐习惯了,提着书包走到最里面。

他的床位是最差的那个,和卫生间一墙之隔。青旅的大房间条件有限,一遇到开水龙头或者淋浴,这床位上就不可能太安静。第一天来的时候几个男生谁也不愿意选,喻遐就干脆自己睡了这儿。

卫生间里正有人洗澡,水声与窗外的雨模糊边界,一股脑儿地朝角落砸下来。

身上还有点冷,喻遐在淅淅沥沥的水声里换了姜换给的T恤,放进盆里,拿到阳台上跟前一天自己穿过的一起洗。

白色和灰色互相搅弄,混在盆里搓揉时几朵泡泡膨胀、破裂,喻遐怔怔地看着,鼻尖洗衣液清香仿佛一瞬间来自姜换楼下那颗结了果的柠檬树。

想起他们交握得很紧的手指,喻遐脸突然有点热,定了定神继续机械的清洗动作。

他站着晾衣服时淋浴间的水停了,没过多久徐锐青从里面走出来,穿一条短裤,猝不及防和喻遐对视,尴尬片刻,他扭过头去。

“吓我一跳。”徐锐青嘀嘀咕咕地说,往里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

“我以为你不回来呢。”徐锐青意味不明地说。

喻遐当耳旁风,也进了屋里,顺手带上前往阳台的那道门,冷风吹得他开始头疼。

徐锐青的床位在他上铺,两人是同级,在东河大学的时候也一个寝室,这次出来,在团队里本该是关系最好的,他起先也这么认为过。

刚洗完澡去上铺太麻烦,徐锐青说:“坐会儿你的凳子。”

喻遐面无表情地拒绝:“不行。”

他刚才压根就是客气一声,拿准了喻遐当久了软柿子不可能拒绝,闻声,徐锐青抬眼瞥过喻遐无所谓地撇嘴,也没打算把这句“不行”当回事。

像对喻遐示威,屁股快沾到椅子,他即将胜利。

就在这时喻遐突然朝那方向用力踢了一脚,把椅子踹到桌底。

徐锐青的落点扑了空,立刻摔了个四脚朝天。

“噗通!”

充斥着闲聊、嬉笑和游戏音的大房间被按了暂停键,霎时一片沉默。随即两个同级的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徐锐青一骨碌爬起身。

他提着一口气,冲到喻遐面前伸手猛推搡一把。

“你他妈有病吧!?”徐锐青恼羞成怒,“蓄意报复,啊?!”

喻遐被他推得后背撞上墙壁拐角,痛,但没吭声,眼神里带了点讥讽,故意道:“你也知道是报复。”

徐锐青被喻遐话语中冰一样的嘲弄刺了一下,到喉咙口的脏话被强行控制。那顿饭刚过去不到24小时,他还记得当时话说完就后悔了,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短同学隐私,怎么着都是他理亏——

但所有人就是听见了,记住了,直到喻遐走了他们还在讨论。

现在也是,周围的目光不停地在他们之间徘徊。

因为好面子,年轻冲动立场不同,因为他和喻遐不是一类人……种种原因,徐锐青无论如何不可能当着他们对喻遐认错。

“神经病!”他大声掩饰心虚,“怎么,戳你痛脚了?听不下去了?我昨天哪句说错了?你本来就一同性恋!”

“哦。”喻遐像听了个旁人的笑话,“那你还不离我远点儿,不是怕被传染么?”

徐锐青涨红了一张脸。

他没料到喻遐会这么说,准备好的“恶心”“变态”霎时被掐断了。

“你……”徐锐青指着喻遐。

然后你了半天,终于什么也没憋出来。

喻遐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弓身捡起被踹翻的凳子放回原处。

他拿出自己的笔记,对照手机相片修改细节,就当刚才那阵冲突没发生过。徐锐青脸色由红转白、白再转黑,硬生生吞了这口气,回过身烦躁地冲别人吼几句“看个屁热闹”,自己又不知想了什么,干脆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