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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雨明天结束(36)

因为便利店是连锁的,又新建不久,门口没有设警报器,只有一进一出时傻瓜似的电子音:欢迎光临。

为防止有人从店里顺走东西,监控画面挨着收银台,喻遐自己负责整个夜间的工作,通常闲下来才会看一看,忙的时候根本来不及盯着它。

跟前又来了一个顾客。

四十来岁的男人,大夏天夜里也有三十四五度,他竟穿了个运动外套,背微微佝偻着,好像肠胃不舒服所以一只手捂着肚子。

他脸色不太好,把两个面包和一瓶酸奶放在柜台上,哑声道:“结账。”

喻遐给他算了钱问扫码还是现金支付,男人说了句现金,从包里摸出两张纸币。

清点过后数额正好,喻遐额角一跳,强烈的直觉让他不太相信这种巧合。可眼前的男人迅速收好要的东西,单手拿着,身体弓得更弯了些。

喻遐抬起头,突然对上了男人慌乱的视线。

心口猛地一跳。

“衣服里还有没结账的东西吧?”

懒洋洋的腔调从正要逃走的男人身边传来。

姜换不知何时出现在男人走向门口的必经之路上,轻轻松松地挡住了对方。他比男人高了快一个头,虽然并不健壮,站在对方面前仍极具压迫感。他垂下眼,完全无视男人已经涨成猪肝色的脸和越发不正常的神态,耐心地又把那句话说了一遍。

“你抱着的东西。”姜换一只手撑在柜台上,“是不是还有没结账的?”

僵持不下,须臾后,男人放弃了一般蓦地拉开外套拉链,两盒全新的数据线和一个雾化器从衣服里掉出来,噼里啪啦地摔在地板上。

不规律的响动让货架里外投来几道疑惑的目光,偷盗未遂的男人一脸被揭穿的愤恨和羞辱,甚至不敢再和姜换对峙什么,就匆忙跑出便利店——临了倒也没忘面包和酸奶,三样付过账的东西全都带走了。

喻遐还在发愣,姜换蹲下身捡起那些东西,问他:“放回去,还是你要收着?”

“我……”喻遐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遇到了什么,看一眼监控突然后怕,好一会儿才组织好语言,“给我、给我吧,我待会儿去清点——”

姜换像个见义勇为的普通路人并未多说。

他把一个饭团放在柜台上:“麻烦热一下。”

微波炉的“叮”声徘徊耳畔良久,喻遐终于从刚才的偷盗意外里恢复平静。他看向门口的高脚凳,姜换买了一瓶酸奶和一个饭团,坐在那吃。

排队结账的顾客逐渐散去,店内的客流量和往日夜晚差不多后,喻遐喊了他一声。

“你刚怎么知道他是小偷的?”

姜换漫不经心,音量也只刚好够喻遐听见:“习惯观察别人久了,慢慢地就能从一些神态动作里看出来,他刚来我就觉得不太对劲。”

“直觉吗?”

“经验。”姜换半趴在靠窗的桌边,仍不回头,“比如他从进门开始就很紧绷,去后面转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出来,过去时敞开衣服,结账的时候就拉上了拉链,捂肚子的那只手在下面有个托的动作,应该是怕里面的东西掉出来。”

喻遐:“……”

“还有,他的眼神飘忽不定,一会儿看你一会儿看监控镜头。”姜换继续道,“你收他钱的时候他往后退了点,已经开始准备以最快速度走出门了。”

喻遐彻底服了:“你是侦探吧?”

“都说了靠观察,多试试你也可以的。”姜换这下哑然失笑,单手托着腮边偏过头望向喻遐,“无聊的时候,就像刚才,进一个人我就猜,是学生吗还是工作了,工作了的话能不能看出是什么工作,如果看得出来那么这种工作有什么特征——”

“听着好像演员的职业病。”

“是吗?”姜换略一思索后笑了,“可能真有点。”

喻遐弯了弯眼睛:“那你今晚也观察我了吗?”

节奏规律敲着脸侧的动作略一停顿,姜换说:“看你,没怎么观察。”

只是看你而已。

喻遐平时对他的话迟钝,这天某根神经却灵敏极了,乃至于理智还没领会到姜换话里话外的深意,耳朵已经先一步地红了个透彻。

又是那种直白的空荡荡的诚恳眼神,被他盯久了甚至会发软,喻遐偏过头不直视姜换,问:“观察和看不一样?”

“形容不出来。”姜换这次倒承认了,“直觉。”

直到很久以后姜换才总结出差别。

他的观察让脑海中不停地闪出五彩斑斓的碎片,每一片都延伸出一个平行宇宙,他遨游其中,享受无限的可能性与虚构现实。然而他的“看”只限于当下,浓缩到方圆几米,他头脑空空,满眼都是对方。

而那时他发现,他其实也观察过喻遐,但不多,时间远远小于直接又漫长的凝视,所以先前他也并不完全算在说谎。

喻遐听完“直觉”的回答后笑了下,没有过多追问。

10点以后的便利店人变得很少,姜换成为唯一滞留的顾客,他坐在高脚凳上,姿势越发懒散,到后来直接趴在桌上,一会儿看手机一会儿好奇地打量外面经过的行人。

喻遐借了一根充电器给姜换,他不怕姜换无聊,也没问过姜换什么时候走。

出自私心,喻遐多希望姜换陪他的时间再久一点。

或许命运听见了他的心声所以给了他眷顾,偶尔聊两句天,大部分时间各自做着不向对方言明的事,时间竟也一点一滴过得漫长,直到喻遐开始清点睡前的最后一次库存。

被姜换拦截的两盒数据线放回原处,查了监控,喻遐把这件事记在工作笔记里。

姜换看着他做,问:“如果真把这些拿走了,会怎么样?”

“自己赔钱,然后在店长那儿被狂扣印象分,到期就让我别干了。”喻遐说着说着,又有点心悸,迟来地说,“今天真的特别谢——”

“又来。”姜换打断了他,“不是答应了?跟我不用这么客气。”

安静的夜晚仿佛按下一个封闭的按钮,临水镇的雨季立刻冲破尘封,或湿润或暧昧的空气徘徊在鼻尖,于细微处侵袭感官,逼迫身体不断地生出靠近对方的冲动。

喻遐垂着眼,借着收银台口香糖架子遮挡,轻轻握了一下姜换的手。

“不是不记得你了。”他小声说。

“嗯。”姜换平静却轻柔地反握他,指腹摩挲着喻遐的手掌根部。

“下午在剧组好多人,我怕被他们看出来对你不好。”喻遐觉得有什么都能告诉姜换,他有他的判断,不必担心被误解。

姜换没有放开手,说:“我很意外你在那儿。”

然后呢?

他又开始话说一半留一半。

但喻遐却并不介意,他抽回手,提醒姜换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回哪儿,酒店?”

“酒店吧,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姜换无意识地互相摩擦自己的指尖,一阵捻动后,他环顾四周,眼神定在外面寂静的街道,“你晚上在这里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