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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天阙(108)

“替我更衣。”裴晟挣扎着起身,只觉才愈合一些的伤口再次被扯动,裂开。

赤裸着上身的裴晟身上所缠绕着一圈圈的纱布,又一次被鲜血染红。

“将军,您的伤口未愈,万不可妄动!”池渊忙上去按住要起来的裴晟,脸上一片焦急,“我知道您要去寻夫人,您可以吩咐我们去寻。”

“池统领!”管家张德言神色匆匆奔进屋时,正见醒来的裴晟,一怔,脸上却不见欣喜之色。

“将军!”张德言双膝一弯,轰然跪倒在地,脸上顿露一片哀恸之色。

池渊心中顿时闪过一抹不好地预感,这几日来,他与张德言分别率两支队伍在帝都城内城外搜索姚丹青的踪迹。

而今,张德言却是一副如此哀恸的神情,心中仿佛预料到什么,却不敢问。

飘絮却是扬声问道:“张管家,有话,好好说。”

张德言猛磕了三个响头,咚咚咚三声,在屋内异常清晰明了。

再次仰头时,额头上已有鲜红地血迹,他眼眶中凝着泪意,一字一句道:“夫人,她殁了!”

裴晟听着张德言的禀报,身子一震,一口鲜血自喉头溅出,他盯着张德言,一字一句地冷问:“殁了?尸首呢?你可辩清楚了?”

“夫人的尸首是在南郊北村后的一处荷塘内发现的,小的亲自去看过,夫人她身着夜行衣,身上有多出刀伤。刑部已派人过去验尸了,小的第一时间前来禀报……”

裴晟未听完他的禀报声,便甩开了池渊一直搀扶着的手,不顾伤口的撕裂,随手披上一件衣袍,便大步出了屋。

屋内众人见裴晟那跌跌撞撞奔出屋的身影,却再也没有阻拦。

他们知道,如今姚丹青的死,最伤心的人只会是将军。

他们没有资格阻拦他去看她最后一面。

·

裴晟牵了奔雷,一路策马朝城外南郊飞奔而去,马背上的颠簸让他的伤口不断拉扯着,鲜血早已染遍那银灰的衣衫。可他却像丝毫感受不到胸口的疼痛,反而更加快了马速,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亲自去看一看,那人是否当真如张德言所言,是姚丹青。

南郊本村后聚集了许多百姓,纷纷在窃窃私语,朝着不远处官兵所在之处指指点点。

裴晟翻身下马,强撑着虚弱的身子朝前方走去,此时他的眼中早已容不下任何人,唯有数丈之外一个躺在黄土之上的黑衣女子。

“大将军!”刑部侍郎正在命仵作验尸,一见裴晟的到来脸上一片忧色,但见他满身是血的赶来,满口话语却如鲠在喉,只能低声叹息。

裴晟一步一步朝她走去,可越接近她,步子却愈发缓慢。

他甚至有一些惧怕,怕看到他最不愿接受的一张面容。

刑部侍郎伴在其身后,缓步跟随,低声道:“仵作初步判定是溺毙,尽管她身上许多刀伤,可致命的却是窒息而亡。尸体在水中该是泡了几日才浮上来,被路过的村民发觉才报了官……”

一张略微有些浮肿的面容闯入裴晟眼中,虽然一张脸已尽是黑气,有些腐烂,面目有些浮肿,却仍旧可辨其容。

裴晟的脑海瞬间犹如闪过惊雷,他双腿一阵虚软无力,踉跄而跪在那尸体旁,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容颜,可手却僵在半空中迟迟未曾落下。

“小青……”

他从未曾想象过失去她的滋味,而今见到她的尸首,才发现竟痛到极致。

“方才卑职查过,夫人的颈脖之后有明显的几道淤红,可见死前是被人摁入这池塘中窒息而死,后被沉入塘底。看来是有人蓄意而为之……”

仵作的话滔滔不绝地在耳边响起,可听在裴晟耳中却无端端涌现一抹愤恨与怒意,他厉声斥道:“滚!”

仵作被裴晟这一声厉喝吓得后退数步,略略惊惧地盯着裴晟俯身将那正在慢慢腐烂的尸首拥入怀中。

刑部侍郎候在一旁,亦能感受到那尸首的尸腐之气,那令人作呕的腐臭,连他都不愿靠近,更枉论是如此紧拥。

注意到裴晟目光中那苍白的悲恸之色,殊不知这高高在上的冷面战神,竟也会为了一个女子而如此。

“大将军节哀,死者已矣。”

刑部侍郎的提醒,却未换来裴晟的只字片语。

他只是紧紧拥着那具尸首,始终不肯松开。

斑驳的枝影落下几缕刺眼的阳光,纷纷倾洒在裴晟与姚丹青的身上,远远望去,却是那样动人心魄的痴缠,沧海桑田后的相偎相依。

飘絮与池渊一行众人也赶到此处,见此情景,皆是触目惊心,心中无不酸楚。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遭看热闹的百姓渐渐散去,刑部的人也渐渐散去,独留将军府一众在数丈之外守候着裴晟。

虽然担心裴晟那未愈的伤势,却也无人敢上前打搅。

也不知过了多久,夜幕渐渐降临,天地间拢上一层乌黑。

一直抱着尸首不肯松手的裴晟终是动了动,缓缓起身,将尸首打横抱起,朝前走了几步。

在途经池渊时,他面冷如霜,双目死寂,冷声吩咐道:“去知会刑部,姚丹青之死的案子,由大将军府亲自来查。”

“是。”池渊紧随其后,看着他有些晃悠的身子,深怕他一个支撑不住便会昏过去,池渊又道:“将军,您将夫人交给卑职吧,您的身子……”

裴晟却垂首望了眼怀中的人儿,嘴角露出一抹细微而苍白的笑:“我要亲自,带她回家。”

第110章 父债子偿

将军府内外,白幡飘飘,偌大的将军府都笼罩着一股浓郁的凄哀之感。

葬仪师已为姚丹青入殓,此时正安静地躺在灵堂的棺木之中,裴晟则静静地伫立在棺木旁,凝着她那毫无气息的容颜。

他重伤未愈,面容依稀惨白如纸,眉宇间尽是死寂与颓然。

自打将姚丹青的尸首带回府上后,将军夫人姚丹青之死便传遍了整个帝都,朝臣与百姓无不唏嘘,更对她的死因成谜感到好奇。

裴晟命将军府侍卫统领池渊全权负责查姚丹青之死的案子,查了几日,却没有一点儿蛛丝马迹,毫无头绪。

“律丞相到——”

灵堂之外,有人高唱,在寂静无声的灵堂内显得格外高亢。

孤立在灵柩旁的裴晟回了神,凝目朝举步迈入的律文灏望了去。

只见律文灏依旧一袭月白长衫,一如往常般温润如玉,只是眼中的沉寂泄露了他此时的心事。

律文灏走至灵柩前,望着那未盖上的棺木内,姚丹青却好似睡着了一般,静静躺在里头,低语道:“我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裴晟听着律文灏的话,眼底乍现冰冷,“你知道是谁杀了她?”

律文灏眼眶中乍现微红,闪过几分泪意,他侧首对上他凌厉地质问,一字一句道:“我不知是谁杀了她,却知是你带人灭了姚家满门。”

话语至此,便自衣袖中掏出明黄的密诏,朝裴晟身上丢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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