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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久见人心(17)

车外隐隐闪过一些沿路的灯火,陆心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总觉得那头黑暗中的林惟故似乎偏头对着这边,那双深沉不见底的眼眸就一直锁定在她身上,一直看到她眼底。

心里莫名升腾起一阵紧张,陆心紧紧闭上了眼睛再不敢睁开,直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终于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林惟故是被嘈杂的人声和箱子拖动声惊醒的。他蹙眉转醒,却被脖颈处传来的钝痛狠狠地折磨得闷哼一声。鼻息间令人作呕的气味登时让他嫌恶地彻底睁开眼。

陆心不在。

另一头的醉汉也不在,他昨夜绑的绳带被人用刀切断了,七零八落的,上面甚至隐隐带了一丝血迹。

心里咯噔一下,头痛欲裂。林惟故腾然起身,他身上那件女式外套顺势滑轮,顾不得捡。他焦急地四下张望,甚至把他高大的身躯窝进狭小的空间里,翻看着她散扔在床上的东西。

“你干什么呢?小心——”

“嘶——”

林惟故听到声音猛然抬头,脑袋却狠狠地撞在了上铺的金属床沿上,疼得他猛然倒抽了一口冷气,条件反射地抚住了自己的头。

他扭过头来,陆心那边端着合盖的牙杯,头发随意地扎着,带着一股洗去旅途风尘的清爽和亲切,正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撞到头的他。

林惟故觉得脸上挂不住,一边直起高大的身体一边往出走,嘴里低低地嘟囔着:“一大早的,瞎跑什么。”

陆心咧了咧嘴,没有调侃他,而是把手中那剩下的半瓶带着冰意的矿泉水瓶子往他脑袋上招呼。

林惟故很高,陆心只穿了一双平底靴子,扒着他的胳膊,抬起脚尖才够到,还毫不吃亏地用力摁了摁:“猜你大概会嫌弃,待会儿就用这水刷牙吧。洗脸没得用了,我就带这么多。”

“哎!陆心,你别闹!你还来劲了是不是!”车厢上的气味还是很难闻,可是陆心脸上带着的草莓香皂味清晰地飘去了林惟故的鼻息,突然就让他觉得一切都清爽明朗了起来。

大清晨地跟着大部队下车,又跟着陆心辗转颠簸着坐了一个小时大巴才到。

林惟故被陆心拍醒的时候,一转头,迷糊间顺着窗户看到了一个荒野般的小山丘。

“到了。”陆心声音轻轻浅浅的,但林惟故还是从她声音里听出了一丝颤抖。

☆、第11章 哑姨

深溪县是中部一个很小的小县城,在干燥的黄土高原附近,却流经了一条清澈的小溪,可能当初取名人也是看这点玄妙所以这么取了。

林惟故听陆心这么说着,跟着她在弯弯绕绕的小路上走着,七拐八拐地盘旋在那片烟囱上冒着白的黑的烟的平房之间,终于停在了一处扫得很干净但是看起来更加一穷二白的院落门前。

那扇门半开着,林惟故侧身,看到陆心深深地深呼吸一口,然后脸上突然挂上了一个很大的笑容了,像是不谙世事的小孩的傻笑那样,然后有几分雀跃地径直进了门:“哑姨。”

林惟故愣了愣,拖着箱子跟上。

院子左侧有一处用土砖圈起来的小棚子,泥塑的顶上面盖了厚厚的塑料皮。咯咯哒哒地传来鸡叫声。然后是乒乒乓乓的敲打声。

还真是,原生态啊……林惟故往外围躲了躲,长腿加快,看到了背着他蹲在那里仰头看着对面人的陆心。

顺着陆心的目光看去,前面是一个头发花白,全都在脑后盘成一个发髻的老太太,穿着蓝花布做的棉袄,正坐在小板凳上,把手边的木桩子放在前面的小台子上,一下一下,费力地劈成几瓣更细的木柴。

林惟故愣了一愣,然后学着刚刚陆心叫的那样出声叫了一声:“哑姨好。”

对面的老太太兀自严肃地继续劈柴,看都不看他一眼。

陆心一面笑着伸手在哑姨眼前晃了晃,然后把林惟故指给她看:“哑姨不会说话,也听不见。”

这话是对着林惟故说的,算是解释。

林惟故不解地皱了皱眉:“那你刚刚进门还喊她?”

“老习惯了,改不了。”

林惟故愣了愣,看着两个人商量着推诿了一下,陆心还是拿过了那把斧头,她细小的手指灵活地比划着,表情生动而夸张,像是一个在父母面前耍宝讨好的孩子,逗的那边哑姨也笑了,眼角处的皱纹更加明显,她抬头有些怯怯地但是欣慰的看了林惟故一眼,不住的点着头。

林惟故似乎从她眼中看到了细碎的泪光。他有些不懂,也觉得奇异,问陆心:“你还会手语?”

陆心在那头就着蹲着的姿势开始劈柴,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力气不够,总是劈歪了,看的林惟故的心跟着悬着:“哪是什么手语,就是打小一直就这么交流,约定俗成了。”

陆心又劈歪了一下,林惟故跟着背上都仿佛沁出汗来。他终究忍不了,脱下呢绒外套来,搭在拉杆箱扶手上,拿指尖戳了戳陆心的肩头:“我来。”

陆心抬头,十分惊异地看了他一眼,这几乎想让林惟故翻脸了。然后她声音里居然满是难以置信地:“你会?”

林惟故俯视着她,这女人就这么瞧不上他?

“大学和硕士时期我参加过很多次户外探索,总不至于劈个柴都劈到手。”

陆心很不服气地瘪了瘪嘴,居然还是乖顺地站了起来:“来,您请。我做不好,不给组织拖后腿,我去搞后勤好了吧?”

难得……陆心没有跟他对着干,非得事事都靠自己。林惟故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被她这俏皮的模样逗得弯了嘴角。

林惟故坐在那里,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就将摞在墙根儿处的柴都劈好,还强迫症地顺着根根码好。

进屋的时候,陆心正在那头跪在炕沿儿上,一点一点的把那头的褥子抻平,拍拍打打的。床脚的那床绸缎的大红被子上绣着两只巨大的鸳鸯,有些泛旧,但算是这屋里顶新的东西了。

屋子里点着个小煤炉子,上面坐着一个表面坑坑洼洼的铝制茶壶,正沸腾着咕噜,有个小口发出绵长的尖叫声儿来。

一根长长的腐旧的烟囱就这么一直连到房顶,伸出了屋外。屋里弥散不去的煤烟味儿诱得林惟故直想咳嗽,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去四川找陆心时候,她的窘迫。赶忙就抬起拳头掩住。

陆心刚转身过来,看到地当中矗立着林惟故高大的身影的时候,吓了一跳,手撑着炕沿儿,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进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她一股脑地爬起来,走过来提起茶壶看了一眼,“再忍忍,烧完这波就灭了。哑姨怕咱冷,非给这屋烧个炉子。”

林惟故放下手,闷声问了一句:“这不是有煤?”

陆心抬起头来看着他:“煤多贵?这地儿人都烧木柴,又不要钱。小地方的人都这么过活,能省点是点。”

林惟故愣了愣,没再应声。

哑姨在另一个屋里乐呵着给两个人张罗着午饭,陆心几次进去都被撵出来。只好顺着哑姨的心意,带着林惟故环着这个小县城周边的小村子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