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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顾我(2)

甜腻的香气不知不觉在整个大殿蔓延开来,酒色之下,能不为所动的有几人?

已经有人开始打量月娘在她胸口绘的那枝桃花,如有实质的目光黏在身上,容锦按捺下心中的不适,只觉得荒唐。

这香再这么燃下去,今夜要如何收场?

“本王想给这游仙台换个题词,这回邀诸位前来,也是想着讨个墨宝。至于彩头,”黎王爷示意歌舞停下,稍稍坐直了些,笑道,“就用这幅《百川云海图》吧。”

《百川云海图》乃是前朝名相文斐所作,他年少成名,入翰林、任帝师、拜相,仕途平步青云。其人书画双绝,挂冠归隐后纵情山水,数百年来文人对其无不心向往之。

黎王抛出的彩头,正是投其所好,不少人都跃跃欲试。

舞姬们奉上早就备好的纸笔,顺势留在席间,斟酒磨墨。

软玉温香在侧,美酒美人,尚未等催|情|香生效,已有心性不稳的按捺不住,开始暗地里动手动脚,借机一亲芳泽。

舞姬们在游仙台侍奉已久,知道男人什么德行,司空见惯地同他们调笑着。

游仙台逐渐热闹起来。

容锦看着这些人从最初恨不得同黎王划清界限,轻易地就成了这副模样,移开目光不愿多看,只是在手腕上狠狠掐了一把。

今夜注定会是场闹剧了,但她得让自己清醒些。

黎王仰头饮尽杯中酒,他将笑话看得差不多了,这才留意到跪在一旁的容锦,眯眼看了片刻,发现是张新面孔。

他见惯了美人,并不觉得眼前这个有多惊艳,但看着她在灯火下安安静静的模样,也算得上顺眼,随口问道:“叫什么名字?”

容锦呼吸一滞,随后若无其事地膝行上前,添了新酒,低声道:“奴婢唤作云瓷。”

“云瓷,”黎王的目光随之落在她染了蔻丹的双手上,啧了声,“你这双手倒是生得不错……”

容锦听着这句话,心霎时悬了起来,可还没等到他说完,便见着有小厮急匆匆来报:“沈相来了。”

黎王原本正欲翻脸责骂,听了这句后怔了下,诧异道:“他怎么会来?”

随后不知想起什么,沉了脸色。

容锦见他无暇顾及自己,悄无声息地退后了些,向外望去,这才发现竟不知何时开始落了牛毛似的细雨。

身披鹤氅的锦衣公子缓缓拾级而上,殿门外高悬的灯火映着,愈发衬得面如冠玉。夜风携着细雨扑去,鬓发微湿,衣袂随风而动,并无半分狼狈之态。

他嘴角分明没什么笑意,通身却透着温和,让人见了不由心生亲近之感。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却叫原本觥筹交错的游仙台霎时安静下来。

原本兴致勃勃的宾客像是被当头泼了盆冷水,忙不迭地抽回了在舞姬腰上流连的手,又仿佛找回了早就不知扔到何处的理智,不约而同地正襟危坐。

而黎王脸上的不悦转瞬即逝,扬声笑道:“这么些年了,沈相还是头回来本王这游仙台吧,真是稀客啊!”

“今日原想着早些来拜会,奈何被圣上留着商议崇文馆修史一事,耽搁了时辰。”沈裕并不接这话茬,不疾不徐道,“还望王爷莫怪。”

满朝文武皆知圣上看重沈裕,就连黎王,讥讽了这么一句后也没再不依不饶,令人请沈裕入座。

容锦冷眼旁观,发现这位沈相的出现就如定海神针,满堂宾客看起来比初来时还要谨慎。方才卖弄文采的、趁机与舞姬调笑的,皆像是被扼住了脖颈,大气都不敢出。

原本为了权|色弯下的脊梁、软下的筋骨,转眼又恢复如初了。

只是这么一来,黎王却是被扫了兴。

他不好直接同沈裕撕破脸,心气愈发不顺,狠狠踹开脚边捶腿的侍妾,忽而又笑道:“前些日子,本王得了坛西域的好酒,今夜正好请沈相品鉴一二。”

说着,扫了眼一旁的容锦:“还愣着做什么!”

容锦听出他话中的暗示,心都凉了半截,但好在脸上没露怯,依言往沈裕那边去。

她怕归怕,但并没犹豫。

虽说这位沈相她决计得罪不起,可若是忤逆了黎王的意思,只怕今夜都活不过,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

鲜红如血的葡萄美酒缓缓注入青玉盏中,容锦低垂着眼,没敢看旁边这位沈相。她只盼着像这样的贵人压根不会留意自己,将来就算是要报复,只冲着黎王去就好了。

可惜事与愿违。

那仿佛白玉精雕细琢而成的手,执起玉盏,将这不知加了什么料的酒,送到了她唇边。

第2章

冰凉的玉盏若即若离地抵在唇边,其中猩红的酒液轻轻晃动,泛起涟漪。

容锦愣了一瞬,等到反应过来面前这位的意思后,也不顾得藏了,难以置信地抬眼看去。

沈相长了张清俊的脸,尤其是眉眼,极为出众,寻常女子若是被他这么盯着,只怕早就红了脸。

可容锦脸色煞白,连脂粉都难遮掩了。

方才沈相踏上游仙台时,容锦粗略看去,觉着这人像是个温文尔雅的书生。如今离得近了,才发现他纵然带着温和的笑意,那笑也不入眼。

漆黑的眼眸莫名叫人想起山中的深潭,寂静、望不到底,看久了甚至会生出惧意。

容锦移开了视线,精心修剪过的指甲掐着掌心,几乎要嵌进肉里。

但这不是能多做犹豫的时候,她微微颔首,启唇含住发凉的青玉杯沿,由着沈裕将那酒给自己灌了下去。

此举乍一看倒像是早些时候宾客与舞姬们调情时的做派,可沈裕眼中没半点色|欲或是温情,放下酒杯后,向着黎王轻描淡写道:“恰逢倒春寒,太医署说臣旧疾复发,不宜饮酒,只好请人代劳了。”

“自然是身体为重。”黎王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回了这么一句,瞥了眼低眉顺眼跪在沈裕旁的容锦,话锋一转,“沈相既然看这婢女顺眼,本王便将她送与你了,还望沈相切莫再辜负一番好意啊。”

沈裕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这些年思慕他的世家贵女不在少数,可他不仅至今未曾婚配,连个红袖添香的侍妾都没。

他倒是不急,可圣上都渐渐坐不住,甚至让皇后亲自为他张罗婚事。

若是此时领回个黎王后宅养出来的女人,岂非是辜负帝后好意?

沈裕抬眼看向黎王,仍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王爷客气了。”

“满京上下都知道,本王这里最好的便是美酒、美人,”黎王打定了主意不肯轻易放过,向他举了举杯,意味深长道,“沈相难得来一回,怎好叫你空手而归?”

黎王原以为沈裕会就此同他争辩,哪知对方竟没再犹豫,轻轻地叩了下桌案,随后一笑:“既然王爷执意如此,那便随您好了。”

从前与沈裕打交道,黎王从没占过上风,怎么都没想到这回能这么轻易地成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甚至有些怀疑沈裕是真看上了这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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