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绮扯着自家姐姐的衣袖撒了好一会儿的娇,终于讨来一杯甜酒,喝下肚后,话就更多了。
她靠着容锦的肩,絮絮叨叨地聊着些旧事。
相较而言,沈裕就像是难以融进其中的局外人。
他并没开口,只静静地听着。
容锦觉察到其中的微妙,盛了碗合欢汤,放置他面前。
只是才垂下手,就被沈裕不着痕迹地勾着衣袖,微凉的手指如小蛇一般,一寸寸攀上她的腕。
展开她微蜷的手掌,十指交握。
因多年习武练箭的缘故,他指尖覆着层薄茧,轻轻抚过时,带起难以言喻的触感。
容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向另一侧的容绮道:“既困了,就回去歇息吧。”
容绮掩唇打了个哈欠:“还得守岁呢。”
“自小到大,哪年熬得住了?”容锦摇头笑着,起身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容绮困得眼皮都在打架,不再坚持,回到住处后更是没多久就睡下了。
容锦回到自己房中,果不其然,见到了等候着的沈裕。
她想着沈裕应当心情不佳,正琢磨着如何安抚,挑亮烛火之后,却发觉他神色竟颇为平和。
许是她的惊讶过于明显,沈裕一愣,反应过来后低笑了声。
见此,容锦也不再避讳:“我还以为,今夜要费好大的功夫才能将你给哄好。”
“哄”这个字,除她以外,怕是没人敢用在沈裕身上。
沈裕支着额,语焉不详:“我想通了。”
“什么?”
沈裕笑而不语。
容锦被他吊起胃口,再三追问,才终于得了答案。
时值子夜,皇城之中燃起烟火,璀璨至极又转瞬即逝。
沈裕倾身吻着她,声音含糊却又笃定:“能与你相携一生,走到最后的人,会是我,也只有我。”
容绮年岁渐长,他日会遇着心上人,也会嫁做人妇,有属于自己的人家。哪怕亲生姊妹,也不能长长久久地陪着她。
可他会。
直到老去,直到死去。
“等此间事了,尘埃落定,”沈裕眼中映着明灭的烟火,含笑问她,“你嫁我可好?”
第121章
第121章
旧岁新春为隔,初一这日的大朝会总是要格外隆重些。
天色未亮,朝臣们已经在丹凤门外等候,各家仆从挑着灯笼,星星点点的烛光如萤火一般。
凌冽的寒风拂过脸颊,饶是裹着厚厚的斗篷,依旧冻得手脚冰凉。
公孙玘竖起衣领,在原地来回踱步。
昨夜除夕,公孙氏长辈不在家中,他被几位故友拉去同聚,一宿没能歇好。下车前灌了半盏浓茶才勉强打起精神,见着各位同僚还得笑脸相迎、彼此问候。
眼见丹凤门将开,他眯了眯眼环视四周,问小厮:“可见着那位了?”
小厮摇了摇头,揣测道:“许是今日不来?”
“不该,”公孙玘笃定道,“他有分寸。”
虽说沈裕在这方面有特权,但并不会滥用,尤其是这样的日子。
除非真是病得起不来,不然绝不会告假。
正说着,沈家的马车姗姗来迟,宫门也恰在此时开启。
公孙玘解了斗篷扔给小厮,迎了沈裕半步,借着摇摇晃晃的烛火打量着对方的神色,随后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沈裕看起来仿佛也没歇好,一下车冲了冷风,便低低地咳嗽起来。
但他精神极佳,眉眼间半点不见往日的不耐,反而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公孙玘与沈裕相处的时日也不算短,还是头回见着他这般喜形于色。要知道前些日子干净利落地料理伯爵府,清算旧账,他都未曾如此过。
“新春如意,”公孙玘过了宫禁搜检,袖着手赶上沈裕,压低了声音道,“这是有什么喜事?”
沈裕压了压唇角,却依旧没彻底掩去笑意,和颜悦色道:“不错。”
公孙玘虽有人追问,但转眼已踏上宣政殿前高高的御阶,不便私语,只能暂且按下自己的好奇心。
大朝会这样的场合,无人敢怠慢。
可御座上那位竟来晚了,虽只是片刻,但他行色匆匆、脚步虚浮,明眼人都能看出端倪。
一把年纪的周太傅无声地叹了口气。御史中丞崔榷更是拧着眉头,攥紧了奏疏,让人毫不怀疑等过了今日,他迟早要为此事记上一笔。
萧平衍的气色实在不好,不自觉地按着额头,似是隐隐作痛。
依着旧例,朝臣们大都不会在今日谈什么添堵的麻烦,挑挑拣拣寻出些喜事来回了。善于逢迎的,再提一提某地的祥瑞,借机恭维一番,也算是讨个好兆头。
只是这两年天灾人祸接踵而至,还要这般,颇有几分丧事喜办之感。
萧平衍自己都懒怠着听那些虚言,兴致缺缺,加之身体不适,谁都能看出他的煎熬。
等到朝臣回完,他几乎是迫不及待道:“众卿若是无事,便退朝吧。”
朝臣们恭恭敬敬地垂着眼,相熟者交换了个眼神,知情识趣地闭了嘴。
公孙玘掸了掸衣袖,正琢磨着散朝之后,再打听打听有什么事值得沈相这般,却只听内侍惊呼了声。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萧平衍起身后,似是疏忽,竟踩空了台阶。好在内侍眼疾手快,及时扑上去垫了一把,才没叫他当真摔在那里。
饶是如此依旧狼狈,尤其是于萧平衍而言,可谓颜面扫地。
他站稳后,一脚踹开了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内侍:“狗奴才,你敢挡朕的路!”
话音里的气急败坏显而易见,朝臣们不约而同地低了头,一时间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萧平衍处置了内侍,气急败坏地离开,这场闹剧才总算告一段落。
宣政殿中,朝臣神色各异,一言难尽。
沈裕对萧平衍的本性再了解不过,对此波澜不惊,只是在见着周太傅后停住脚步,含笑问候。
周太傅苦笑了声,并未多言,只是轻轻拍了拍沈裕的肩。
他老人家看着萧平衍长大,最疼爱的孙女又被一纸婚书绑在那里,种种关系交叠,总是盼着萧平衍好的。
可这些年,却是越来越失望。
仿佛登基之后,连最初那些可取之处也渐渐消磨殆尽。
公孙玘收起嘲讽的心思,宽解了老人家几句,一直送到丹凤门,这才折返官署去寻沈裕。
事有轻重缓急,他顾不上先前惦记的事,低声问沈裕:“这是怎么回事?圣上这人虽有些拎不清,但也不至如此荒唐……”
先帝晚年虽不如早时“耳聪目明”,但若萧平衍当真如此,决计不会将皇位传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