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簿夫人听出她婉拒的意思,压了压嘴角:“想来云姑娘是入了柳家的眼,看不上这样的小生意了。”
容锦微微一笑:“夫人玩笑了。”
她不愿在这样的喜事上与人起口舌之争,喝完杯中的残酒,借着头晕为由到清净处吹风。
她坐在扶栏旁,撒了把鱼食,看着水中的锦鲤聚在一处争食。
觥筹交错的热闹声远远传来,听得并不真切,和煦的日光晒得人昏昏欲睡。不知谁起了兴致,有琴声响起,夹杂在风中传来。
容锦阖眼听了会儿。
以她那一窍不通的音律造诣,按理说是听不出好赖的,可不知是心中有所偏倚,还是果真如此,这琴听起来不如时雨。
与颜青漪闲聊时多喝了几杯甜酒,没到醉的地步,却令她多愁善感了些。
一时想远在京城的容绮,拜沈裕所赐,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逢?一时又想,不知那张梧桐引修好没有,时雨还得在小瀛洲留多久?
她含了块薄荷糖,觑着时辰差不多,去向谢秋桐告辞。
“今日招呼不周,改日再单请你来用饭。”谢秋桐将好不容易睡去的孩子给了乳母,要起身送她。
“你我之间何曾用得着说这些?往日没少蹭你家的饭,不差在这一回,”容锦将人给按回去,摆了摆手,“你只管歇着,等闲了我再来。”
她拢了衣袖,慢悠悠地往回走,才出陈家,遇着一位身着兰色锦袍的公子。
他这身衣衫料子上等,但最难的是颜色染得极好。若拿颜色染了丝绢,用来做绢花,效果应当不错。
容锦心念一动,多看了眼。
对方因她这一眼霎时显得局促起来,犹豫片刻,竟主动上前问候。
容锦颇有些意外,听他自我介绍完,才想起来陈桉确实有这么一位同僚,姓许,名平津。
她早前曾在陈家与这位许公子打过照面,谢秋桐送她茶叶时,也曾提过一句,许家是做茶叶生意的。
许平津见她脸颊泛红,似是酒气上脸,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旁,关切道:“姑娘可还好?要么我令车夫送你回去?”
“无妨,我家离此地不远。”容锦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他衣袖上,欲言又止。
许平津愈发局促,攥紧了衣袖,低声问道:“姑娘这般,可是我的穿着有何不妥?”
“是我失礼。”容锦歉疚地摇了摇头,如实道,“我只是在想,你这衣衫料子是在何处挑的,颜色染的很好。”
许平津才松了口气,又被问住了:“这是家母着人裁制的衣衫,我回去问明白后,再告诉姑娘。”
容锦愣了愣:“还是不必麻烦……”
“不麻烦的。”许平津打断了她的话,及至容锦惊讶地看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又失态了,垂眼看着脚下的石砖,神色满是懊恼。
容锦酒后迟钝的神经绷紧了些,稍稍正色,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到一声熟悉的“阿锦”。
她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停了辆不起眼的马车。
驾车的是看起来仿佛几日没合眼,无精打采的小稷,而前不久还惦念过的时雨也在。
时雨挑了车帘,微微倾身,含笑望向她这里。
这亲昵的称呼与姿态仿佛无声昭示着两人之间的关系,错愕之后,许平津抿紧了唇,什么都问不出口。
容锦向他福了一礼,也没再多言,径直向马车走去。
车帘放下,熟悉的熏香扑面而来。
容锦踉跄半步,跌在时雨怀中,才挣扎了下,就听他似笑非笑道:“方才与你说话那个,是谁?”
容锦咳了声,解释道:“是陈大人的同僚,今日来喝满月酒,凑巧聊上几句而已。”
“是吗?”时雨有力的手托着,将容锦整个人置于膝上,忽而又问道,“那他生得如何?”
容锦噎得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却又怕他真要这么不依不饶地问下去,只得道:“不如你……满意了吗?”
时雨微微颔首。
容锦哭笑不得,想要起身,小腿却恰撞在他髌骨处。兴许是力道重了些,只听耳边传来声闷哼。
虽极力压抑,但还是传到了她耳中。
容锦抬眼看向时雨,下一刻,却又听他调笑道:“阿锦,你这下可伤着我了,要怎么弥补才好?”
第100章
容锦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对于这调笑,并没给出应有的回应。
在这如有实质的目光注视之下,时雨眼睫微颤,揽在她腰间的手收紧些,轻笑道:“怎么,谁惹你不高兴了?”
容锦有些喘不过气,拂开他的手,轻声道:“仿佛没同你提过,我有一个妹妹。”
时雨原想勾住她,因这句一顿,晚了些,虚虚攥着的衣袖一角从指尖划过,没能留住。
“我原以为近日能见着她,虽知道不该,却还是隐隐报了些许期待。奈何天不遂人愿,还是没见到。”
意外之后,时雨将碎发替她拢至耳后,温声道:“可有我能帮得上的地方?”
容锦看不出什么端倪,倚着车厢,残存的酒劲在这午后使她昏昏欲睡,倦意上来,也懒得再多言。
这段路并不远,不多时马车停下。
“阿锦,回家中再歇息吧。”时雨轻轻推了推容锦的小臂,若无其事地笑道,“若是不想动弹,我抱你回去如何?”
容锦摇了摇头。
午后的日光有些刺眼,才下车,她便抬手遮了遮眼,通过指缝打量时雨。
时雨摸索着扶了车壁,另一只手由小稷扶着,在他的提醒之下才踩稳了脚踏,缓缓下车。
“家中许久没人,恐怕哪都是灰尘,公子还是先到云姑娘那里坐坐,等我收拾妥当再回来吧。”小稷一边说着,一边将时雨那只手“托付”给容锦。
容锦只犹豫了一瞬,就已经被小稷安排得明明白白,只得道:“那就随我来吧。”
手交叠在一处,容锦轻轻抚过,从掌心到指尖,试图寻找些蛛丝马迹,以消除自己心中的多疑。
又或是,等到悬着的那把匕首落下。
“痒,”时雨在门槛处绊了下,大半重量倚在她身上,问道,“阿锦,你何时学会了摸骨算命不成?”
容锦没试出个所以然,倒是被这话给逗笑了,引着他到房中落座:“松手,我去沏壶茶。”
得了她这句,时雨才乖乖松开手。
瓷罐中盛着的茶叶还是早些时候谢秋桐给的,应当是出自许家,容锦瞥了眼,翻出初夏那会儿晒的花草茶,沏了半壶。
水汽袅袅升起,气味清新悠长。
容锦心绪渐渐平静下来,百无聊赖道:“你那琴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