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她做过不知多少噩梦,却从没有过这样的体会。
她在梦中久违地见到了沈裕。
没有争执、也没有躲避,是从前在一起时,做过不知多少回的、最亲密的事情。
在那件事上,沈裕初时没什么经验,令她多有不适。但后来他长进得很快,不知从何处学来许多花样,她确确实实也曾从中得趣。
但她对此事的兴趣远比不上沈裕那般热衷,第二日醒来后,容锦对着窗棂透过的大好日光愣了半晌,也没明白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自分别后,容锦一直有意无意地回避沈裕有关的事情,这梦来得猝不及防,也令她有些焦躁。
容锦静不下心来做活,思及谢秋桐临近生产整日无聊,索性依旧去了那边陪她聊天解闷。
只是谢秋桐知晓她隔壁换了新邻居,一来二去提了几句,百无聊赖间生了好奇。
谢秋桐若有所思:“依你看,他是什么身份?”
容锦摇了摇头。
她也曾想过这个问题,时雨看起来不像有家眷亲人,他从何处来,眼疾因何而起,都是看不透的迷。
只是性格使然,旁人不说,她不会主动打探对方的私事。
更何况,以时雨如今的处境来看,想来是有难言之隐,她又何必非要去戳人痛处?
“相貌生得那样好,气质不俗,会琴,却流落到这般境地……”谢秋桐搭在引枕上的手指轻轻敲动,意味深长地提醒道,“他不会是,那种身份吧?”
容锦不明所以:“哪种?”
谢秋桐见她并未会意,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你也算天南海北地看过,怎么还这么古板。”
但再多的便不肯说了。
容锦同她对视片刻,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脸霎时红了,结结巴巴道:“不、不能吧?”
第92章
映月素来消息灵通,芙蕖镇、乃至吴江城中有什么奇闻轶事,她大都能说道说道。有她在身边,容锦这半年来也听了不少。
早些时候,映月曾神神秘秘地提过,说是吴江城中有一处“南风轩”,与常见的秦楼楚馆相近,只不过其中待客的皆是模样俊俏的男子。
会到那里去的女眷,必然是有钱、有闲。
她试着在那里卖过绢花,颇有成效,运气好遇着合眼缘的,能将所有余货都买了。
映月也曾远远见过南风轩中的公子,说是相貌生得极好,衣着打扮也很精致,敷粉、熏香都是再常见不过的。其中最受追捧那位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皆不在话下,据说曾有位孀居的夫人为他一掷千金。
也是在这时,容锦才知道还有这种供给女子消遣的去处。
只是她并没亲自见识过,在谢秋桐隐晦提起时也没立时想起,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么一说,时雨身上的疑点仿佛都有了解释。
“我看他是快要赖上你了,这手段,谁看了不说一句好算计?”谢秋桐觑着她精彩纷呈的脸色,“你做生意时颇有成算,怎么在这事上毫无所觉?”
这分析听起来有理有据,可想了想时雨那清风朗月般的气质,容锦仍旧有些迟疑:“他看起来不是那样的人。”
“人不可貌相,这道理你难道不明白?”谢秋桐打趣道,“可惜我行动不便,不然当真要去看看,那位的样貌究竟有多出色,能叫你这满心只有赚钱生意的财迷迷了眼。”
“我没……”
容锦试图反驳,但一想到自己昨日对着时雨发愣,以及昨夜那莫名其妙的梦,语气便不自觉地虚弱下去。
容锦向来坦诚,不会自欺欺人。
她并不认为自己对时雨称得上“喜欢”,但又不大说得明白,自己对时雨显得有些过度的关注因何而起。
若只是因着所谓的“美色”,她昔日对着公孙玘,可未曾如此。
容锦心中反复纠结,不自觉就带到了脸上。
谢秋桐看在眼里,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只觉腹中隐隐作痛,舒扬的远山眉皱了起来,咬唇咽下一声闷哼。
容锦见势不对,连忙关切道:“是不舒服吗?”
谢秋桐覆着高高隆起的腹部,脸上带着压抑的痛楚,可开口时话音却很冷静:“兴许是要生了,帮我请稳婆来。”
随着产期将近,陈桉已经将稳婆请到家中暂住。
容锦出门传了话,陈桉立时丢了手头的公务,稳婆也随即赶来正房,看过谢秋桐的情况后,支使着伺候的小丫鬟们准备热水等物。
一时间,整个陈家上上下下都忙活起来。
陈桉寸步不离地陪在床榻前,夫妻二人十指交握,似是为了缓解紧张,聊起该给孩子起什么名字好。
容锦在门边看了眼,没进房中打扰,在外间静静地坐着等候消息。
她早就听人说过,女子生产犹如过鬼门关,虽已有心理准备,但真到这时候还是被其中的凶险吓到。
里间传来的痛呼声逐渐微弱,一盆又一盆的血水陆续端出。
她不自觉地攥着手帕,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房中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时,一方好好的丝帕几乎已经被扯烂。
产婆喜气洋洋的声音随即响起:“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夫人生了个小公子!”
陈桉道了声“赏”,捧着谢秋桐脱力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些什么。
谢秋桐气力不济,没顾得上看一眼孩子,就先沉沉地睡了过去。
容锦等到母子平安的消息,道了喜,并没久留。
浓郁的血腥气逐渐远去,她却依旧心有余悸,直到快回到家中,才渐渐缓过来。
琴声隔墙传来,只是与以往婉转悠扬的风格不同,此时的琴声苍劲铮然,隐隐透着几分肃杀之气。
容锦不通乐理,但直觉使然,令她意识到抚琴之人今日的心情八成不大好。
板着脸出门的小稷佐证了这一猜测。
小稷迎面撞见归来的容锦,脸上随即堆出笑容:“云姐姐回来了。”
及至走近,却又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疑惑道:“姐姐这是到何处去了?怎么……“
容锦不明所以:“有何不妥?”
“没什么,”小稷蹭了蹭鼻尖,若无其事道,“我仿佛闻着些血腥气。”
容锦抬手嗅了嗅衣袖,确实残存着些许未曾散去的血气,但极淡,凑得这样近才能勉强闻到些许。
也不知小稷这鼻子是怎么长的,才一打照面就能发现。
容锦轻轻挥了挥衣袖,三言两语解释了缘由:“你这又是要到何处?”
“替公子办件事,”小稷语焉不详地答了句,眼珠子一转,陪笑道,“我得往城中去一趟,这时辰,未必能赶在关城门前回来……若是万一来不及,公子这边,还得劳烦姐姐代为照看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