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很迷人，但也很阴郁。
一种几近病态的阴沉，让人望而生畏。
曾经的她外表表现的再从容，其实也怕极了这双眼睛。
但不知从何时起，她渐渐地不再怕了。
许是从他第一次把她抱在腿上，教她写字时起；许是从他第一次带她去骑马，教她骑马时起；也许是从他第一次带她狩猎，教她射箭时起；亦或是哪个意乱情迷的夜晚，他在她耳旁低吼，一字字地沉声相问起。
那些个话语，她至今仍记得，且会永远记得。
“你就这么陪着朕一辈子可好？”
“你想要荣华富贵，想要尊贵的地位，朕都给你，如何？”
*********
“陛下...”
她娇滴滴的又唤了一声，即便那个阴沉的男人早已答应过了。
“手中拿着什么？”
她知道他会问，但她姑且没说，只娇媚地笑着，转眼已经到了他身边。
她放下玉盒，一如既往，很自然地勾住他的脖颈，侧身坐到了他的腿上，勾魂摄魄的眸子，眉眼含笑，望着他。
没一会儿，柔荑又抬起，为他轻轻地理了理颈前龙袍。
男人大手紧箍住了她的细腰。
“来做什么？”
“叙旧.....”
她娇媚相答，视线不在他的脸上，柔荑仍在为他理着衣裳。
“陛下真的喜欢蝶儿还是因为孤独？”
武帝没答，她也没等他的回答，自顾继续下去。
“但不论是什么，于蝶儿而言，都够了.....如有来世，愿来世还能与陛下相见，再见之时，愿上苍还陛下光芒.....”
武帝仿若听出了她言语之间的蹊跷，突然攥住她伏在他胸膛之上的手，垂首靠近，呼吸略微变重，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凉，但急促。
“你在说什么？嗯？”
“什么意思？说....”
与手腕被攥几近一起，她终于抬了眉眼，与他对上了视线，然不同于他的冰冷与惶急，她平淡如常，娇媚如常，笑意亦仍然挂在脸上，唇边。
“报答陛下......”
“送陛下一份回报......”
她说罢，慢慢凑向他的耳边。
然还未待说出话语，小姑娘一声轻吟，身子骤软，一口鲜血从口中涌了出来。
一切只在须臾，武帝亲眼所见，始料不及，瞳孔骤然放大，眼睛猩红，心口紧紧一缩，一把将她扶住。
人疯癫了一般，掐住她的脸颊，狠声，慌乱，颤抖，愤然。
“你做了什么？是什么毒，什么毒？你为何如此，为何？”
然，小姑娘依然平静如故，脸上也依然挂着笑意.....
她骗了他....
已不忍再骗他....
毒性很快侵蚀心头，她已再无法清晰地说出话来，紧凭最后信念，尚存气息。
她是秦王细作...
秦王让她杀了他...
逼她服毒...
三月为限...
许诺事成之后...
予她解药...
许她后位...
她早已完全取得了眼前男人的信任。
亦有无数次给他下毒，结束他生命的机会。
但她短暂的一生之中颠沛流离，从未有过光明，从未有人真心待她。
她遇上过许多许多个说爱她的男人。
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利用过她，想要给她一个正常人生的人......
她不想他死去.....
用她的死，换他的生，她愿意.....
“若有来生.....”
她气若游丝，早已失聪，视线亦愈发模糊，但看见了眼前男人发疯了一般地模样，看到了他猩红的眸子中要滴落血泪一般，看到了他死命地朝她呼唤......
“若有来生，你要记得我...”
她艰难地吐出这最后一言，抬袖，为他缓缓拭去额上汗珠......
玉臂慢慢划落，打翻她携来的玉盒，其内，皆揭发秦王之物.....
***********
烟云滚滚，一片混乱，视线冥迷，逐渐模糊，不时便遮挡了一切，耳边从糟乱归于平静...
卧房凤榻之上，纱幔被清风吹动，四下烛火微微，窗外蝉鸣清脆，葳蕤柳枝轻轻摇摆。
裴承礼浑身浸湿，额上一层汗珠，呼吸渐急，骤地，一下子睁开眼睛......
作者有话说：
前世内容下章还有一点点，明天会有更新。
无意外月末之前，这本文全部都会结束。
后边几章都有红包，谢谢大家。感谢在2023-06-20 23:51:41~2023-06-25 01:3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15章 ---一生
蓦地, 他一下子睁开眼睛，猛然坐起，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头, 脸颊流落下来。
裴承礼失神，视线冥眯, 思绪恍惚，尚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龙榻上独他一人，声音不小, 榻下陪侍的太监自然也惊醒过来。
“陛下！”
睁眼, 他便看到了纱幔内的皇上已经坐起。
太监赶紧拉开帘幕，紧张不已。
“陛下？陛下？”
一连两唤，皇上皆无反应, 他刚欲去拿烛盏, 然就在这时, 手臂突然被皇上拽住。
太监转眸就对上了裴承礼的眸子。
男人嗓音低沉，呼吸颇重, 直直地看着他, 终于开了口。
“皇后呢？朕的孩子呢？”
太监急忙答话：“陛下，皇后娘娘与小太子小公主皆在坤宁宫呢啊！”
裴承礼目光灼灼, 依然死死盯着眼前的他, 直到听得他这话, 他方才彻底松了口气, 也慢慢松开了抓住太监的手。
裴承礼狠狠地闭了下眼睛，心口到现在还在“砰砰”地跳。
他梦到了什么？
那是他, 也是她。
一切却熟悉又陌生, 相同又不同。
梦中的每个人现实中都存在, 却又皆不同命运。
仿佛那是他们的另一世。
她用自己的死, 换了他生。
告诉了他，那个最大的阴谋，最大的秘密。
他一夜白发，斩杀了伪装了十八年，对他兄弟情深，君臣有礼，似师似友，似兄似父，一片赤诚的秦王。
人彻底发了疯。
若说那只是个梦。
裴承礼清晰地记得，今生，五岁那年，一日，他突然仿若有预感一般，跑回母后寝宫，打翻她持勺，刚要入口的汤羹。
又巧之不巧，汤羹淋到了桌下的一只白猫身上。白猫被淋过后毛发有异，查验过后，被母后发现汤中混有慢性之毒，进而一步步揪出余氏那个恶妇。
他还清晰地记得，襄平水榭，初见她后的那个晚上。
他与她梦中缠绵的画面，她的声音，她的一颦一笑，皆让他感到无比熟悉。
裴承礼喉结滑动，呼吸依然没有平息，汗珠亦尤在额上，脸上，脑中全是适才的梦。
确切的说，是梦中的她。
那句“若有来生，你要记得我...”
反反复复在他耳边响起。
终，男人霍然起了身去，仿佛半会儿也等之不了，穿上鞋子，外衣都未穿，便冲出了寝宫.......
“陛下！！”
身边守夜太监惊慌失措，赶紧拿了披风，朝着皇上追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