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昭仪微微一怔,楚彧道:“朕近日身体有些不适,不宜饮冷酒。”
闻言,惠昭仪连忙告罪:“是嫔妾疏忽了。”
楚彧摆了摆手,看着众人道:“酒性过寒,你们女子体质为阴,阳气不足,平日可以适量地略饮一些,但若是身子不适,体质虚弱,最好还是少用寒食。”
他说最后几句话的时候,目光转向了燕摇春,让她恍惚有一种错觉,其实楚彧是在特意提醒自己,燕摇春想起大夫的叮嘱,又看看那一盏还没喝完的冰镇酸梅汤,不由有些心虚,但是转念一想,她就喝了两口而已,也……不算多吧?
一旁的惠昭仪最先反应过来,立即招呼着宫人把冰镇的酒和食物都拿下去,就连那两盘切好的西瓜都没能幸免,令燕摇春十分遗憾,只好眼巴巴地看着。
楚彧看了一眼,李得福最是懂得察言观色,笑着对那宫人道:“这寒瓜寒瓜,不用冰镇着吃,就少了大半滋味儿了,两盘也不多,且放着吧。”
于是亲自接过那一盘西瓜,放在了燕摇春面前,燕摇春的心情立即起飞,楚彧则是微微勾起唇角,与之前的笑意不同,这一次真切了许多。
“楚彧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为41,”八幺八幽幽道:“我是不是应该去检查一下我的攻略评估系统了?你这也叫五星难度?我觉得这叫白给加倒贴。”
楚彧面不改色,视其为无物,他从前还会猜测八幺八是某些鬼神之类的东西,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八幺八根本就不是东西。
宫人给嫔妃们倒了酒,宴会便算是正式开起来了。
仔细算算,这还是新入宫嫔妃第一次见到天子,大部分人都有些拘束,真要燕摇春来形容,这感觉就像是领导突然莅临狂欢party,这聊也不是,不聊也不是,就连赵才人也没了往日的活泼劲,不时往楚彧的方向瞟,带着几分好奇。
楚彧今日穿了一袭深色常服,他五官俊美,气质出尘,颇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意味,态度也算亲和,但不知道为何,总是透着些许疏离感,让人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好在惠昭仪控场能力极佳,又有赵才人这个捧场王,两人硬是把话题聊起来了,渐渐的,其他人也跟着放松了些许,玲珑八面如宁美人,更是妙语连珠,引得众人纷纷发笑,就连空气都变得快活了许多。
宁美人似乎颇为博识,每个话题她都能接上,且还能说出旁人不知道的小故事,譬如某座寺庙建有一座高塔,塔顶高耸入云,上铸有一金鹤,除非有飞天遁地之能,否则无法将其取下,但是某一日,寺里的僧人发现金鹤竟然被窃走了,后来抓住了贼人逼问,才得知原来他竟是用了两把伞,从塔顶跳下来,却毫发无损……
燕摇春:……这就是古代的降落伞吗?
宁美人还说了许多奇闻异事,其他人听得如痴如醉,还催促她多说一些,燕摇春却有些兴致缺缺,拿起一块西瓜啃,宁美人见了,忽而道:“燕美人似乎很喜欢这寒瓜呢。”
燕摇春点头,道:“喜欢。”
谁会不喜欢冰镇西瓜呢?
宁美人笑道:“这寒瓜还算常见,说起来,我曾经听说过一种蜜瓜,名为穹窿,虽然外貌丑陋,果肉却色如黄金,籽如白玉,香气扑鼻,其甜如蜜。”
燕摇春慢吞吞道:“你说的是哈密瓜?还行,但是我觉得不怎么好吃,太硬了。”
闻言,楚彧转过头来看她,而宁美人则是一怔,秀眉轻挑:“燕美人吃过这穹窿瓜?”
虽是疑问,但是她的神态和语气却怎么也不像是相信,含笑道:“可是……这穹窿瓜原是我从古书里看来的啊,据说是瑶池仙人所种,世间不曾有。”
她的笑容里带着几分戏谑的意味,不算明显的恶意,却叫人心里不舒服,赵才人嘴快道:“既然不是世间有的东西,想来燕姐姐也是被人诳了。”
岑才人瞥她一眼,想说什么,但中间隔着一个阮更衣,她只好闭了嘴。
这时,燕摇春放下啃干净的瓜皮,拿出丝帕擦了擦嘴,笑盈盈道:“宁美人可真奇怪,我吃个瓜而已,你非要来问我,又扯到这什么穹窿瓜,说得跟真的似的,却原来自己也没有吃过啊,那你方才说的这些,都是人云亦云咯?”
宁美人:“我……”
“我确实吃过这穹窿瓜,”燕摇春看着她,很真诚地道:“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哈密瓜,原本是一个名叫哈密的地方所产,但是真的不怎么好吃,皮厚肉硬籽多,一口下去能崩了牙,和某些人的脸皮一样。”
闻言,宁美人的脸色微微一变,立即笑道:“燕妹妹这话说的,原是大伙儿闲谈说笑,我也是随口一说罢了,燕妹妹别和我较真。”
一直没说话的楚彧忽然开口,道:“难道不是你先同她较的真?”
天子一说话,霎时间,气氛都紧绷了起来,宁美人连忙起身,垂首道:“是嫔妾失言了。”
楚彧倒是没有发怒,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淡道:“古语有云,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你非她父母亲人,不知她所思所想,曾有过何种经历,又怎么能一口咬定,她是在说谎呢?你听过的穹窿瓜是传说中的仙果,便断定世间不可能存在,岂不是以自己一斗之智,去衡量万物吗?”
这话过于严苛,宁美人的脸色霎时就白了,美目中染了微红,泪盈于睫,声音都发着颤:“嫔妾……”
楚彧却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而是继续道:“你方才所说的那件事情朕也做过,以五把伞,悬挂三十斤的重物,在三丈高的地方,将其放下,重物顷刻间落地,伞皆尽毁损。”
“如果真如你所说,贼人窃走金鹤,于高耸入云的塔顶上,挟二伞盖,朕假设那座塔高一百丈,贼人八尺,重二百斤,再有金鹤,算二十斤,单凭着区区两把伞的力量,他只能摔个粉身碎骨。”
说到这里,天子话锋一转:“但是你并未说明,那贼人身上是否有绳索,是否有借助工具攀爬,所以朕还是那句话,未知事情全貌,不要轻易开口,你说对吗?”
最后四个字很轻,却重若千钧,宁美人吓得噗通跪下了,叩首颤声道:“嫔妾知错了,请皇上恕罪。”
“朕并非是要问罪你,”楚彧手中拈着白玉酒杯,语气还是如之前那般不疾不徐,道:“佛家口业有四,两舌、恶口、妄言、绮语,若只是闲谈玩笑,便不要太较真,若是喜欢较真,就不要随意玩笑他人,而后又借着玩笑二字,为自己开脱,此乃小人狡言。”
宁美人已经哭出来了,梨花带雨地哽咽道:“……是,嫔妾受教。”
楚彧没再说什么,只是抬了抬手:“起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