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那么莫名其妙的一瞬间，忽然想起了藤罗发烧时喊的那个名字，随口问小翠道：“小翠，藤罗他平时，都是叫你翠翠的吗？”
小翠摇头：“教主从来没有这样叫我。”
我‘哦’了一声，心中也并不是很在意，转过头，却发现本已将一只脚跨出门槛的卫东像是僵在了原地，肩膀僵硬的耸了起来。
我有些奇怪，但卫东转过身来的时候，依然是一脸的憨厚笑容，好像我刚才看到的细微变化只是眼花。
“白公子从哪里听来的这个名字？教主和你说的？”
我点头：“你认识这个人？”
卫东脸上笑意更深：“他原本是争夺教主宝座的有力人选，当时不少长老都很看好他，不过……”说到这里，他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才凑到我耳边轻声道，“据说他和现任教主，是那个关系……”
我有些发愣，又看了一眼卫东那暧昧的表情，才忽然明白过来那个关系指的是什么，心里微微的有些发凉，表面上又装作没事的样子，问：“那现在他人呢？”
“死了。”卫东眼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待我要细看时，却又没有了。
“那人是被教主亲手杀死的。”卫东云淡风轻的说，“毕竟是竞争者嘛，据说当时争夺其他的人全死了，就剩了他们两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谁还管那些儿女情长的，嘿嘿，而且教主他，也不会允许弱点存在的。”
就剩他们两个……
我心里猛地一抽，这么说，当初翁易扬见到的，和藤罗厮杀的另一个少年，就是藤罗口中的翠翠。
“教主啊。是没有这个的。”卫东伸出食指，指向自己的心脏，说完，看看我，顿了顿，忽然又笑了，“不过对于公子，教主可是全心全意的。”
我胸口一阵一阵的发闷，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感觉，又想冷笑又想反驳又觉得心口有些发疼。
没有……心？
没有心会在发烧的时候喊那个人的名字？没有感情会露出那种脆弱的表情？
直觉性的想为他辩驳，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
在我恨他的时候，想的，恐怕比这还要多。
五十三、
那翠翠，原本叫崔华，其实这名字也不是本名，不过幽冥教四处寻找有资质的孩子，全国抓来的孩子有数百，没人会记得这各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的孩子父母是谁，从哪里来的，这崔耀华的名字，如同藤罗一样，也是长老们随口取的。
那孩子和教主当时真是亲密无间，同吃同睡，好的像是一个人一样，在那种互相残杀的环境中，倒显得十分格格不入。卫东笑着说，那两人，都杀人不眨眼，处在一起，倒平静的像是异类，本来是崔崔的叫着，不知什么时候变了音，成了翠翠这样过于女气柔和甜糯的昵称，若是被其他人叫，那人绝对会翻脸，只有藤罗……藤罗面不改色的叫出来那两个字，倒有种奇异的般配感。
其实，藤罗实力比崔华强大很多，如果不是藤罗照看着，那人肯定早就死在其他人刀下了。可是，一山不能容二虎，再怎么喜欢，最终之战，藤罗终究还是下了杀手。
……
“怪不得教主当初一听到我的名字就买下我呢。”卫东走后，小翠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我愣愣的有点恍惚，直到小翠出门的声音响起才反应过来，站起来，在房中走了一圈，莫名的有些心慌，却又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心慌。
心里有点堵。
有种酸酸的涩意。
即使很久以前，遇见绿水时，也没有这样的失落感和不安感。
藤罗他，是真的喜欢过哪个叫翠翠的少年。
只是想到这一点，心里就莫名的有些发疼。
藤罗又消失了很长时间，我每日照样没心没肺的过着吃喝等死废人一样的日子，偶尔会望着引路蜂的盒子发呆，终究还是下不了手去把引路蜂放出去……
时候还未到……或许，可以再多等些日子……
等藤罗再出现时，我身上的剑伤已经结了厚厚的疤。
“这些日子，药都按时吃了？”他问小翠。
小翠点点头，他便手一挥，让小翠退下了。
“觉得好点了么？”他问，语气轻松，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但又有什么地方，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感。
我嗯了一声，他就没有声音了，我奇怪的抬头看他，恰巧看见他在看我，是在等我问什么的表情。
我依然不说话，他叹了口气，说道：“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果然，卫东把和我说过的话与他说了。
“你为什么要杀他？”话一出口，我才发现原来自己最纠结的，竟然是这个。
藤罗沉默片刻，道：“因为他要杀我。”
“我也想杀你。”
藤罗愣了愣，忽然侧过脸，嘴角弯了起来：“小和尚，你杀不了我的，”他一副看透我的样子，慢悠悠的道，“你没有翠翠的心狠手辣，也没有那般为达成目标不惜牺牲一切的魄力。”
“你想的什么……”藤罗伸出手，脸上笑意盈盈，“都挂在脸上，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心中有事？”
他明显是在转移话题，我静静的看着他，沉默。
“说是恨我，其实你自己也搞不清楚不是吗？就算找回记忆又怎么样，和无尘生活了那么久，那些记忆顶多是让你一时的头脑发胀而已，没有背负痛苦活过的人，不会体会到真正的仇恨的，你现在很迷茫，不是么？”他走到我身边，慢条斯理的微笑，“表情都写在脸上，小和尚，你这样的人，如果我想抓住，你是逃不了的。”
我忽然觉得今天的藤罗有点可怕，近于陌生的可怕，比很久以前，哪个在皋山天天色诱我，笑着的时候眼神冰冷的藤罗更加的可怕。
不知道什么时候，藤罗把他摘下的面具，重新带了回去。
“怎么用这么可怕的眼神看我，我可是真的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藤罗侧过头，手指伸入我的衣襟，在我耳边轻声道，“是这个吧？”
伸在我面前的手，白润如玉，纤长的手指慢慢展开，呈现出手心里静静躺着的盒子。
我一时间呆住，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忽然发展到这样，直到藤罗将手中的盒子塞到我手中才缓过神来。
盒子刚拿到手中，便有一股寒流自尾椎升起，背上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自那天以后，我看到这盒子便会有心理上的排斥感，每天看看就又放了回去，从来没有想到过……
不会的……
不会的……
我的手微微的颤抖着，屏住呼吸，下意识的尝试着去听里面的声音。
如果动用我少得可怜的全部内力，至少，是能听见些什么的。
我从来没有如此认真的听过任何声音，我将全身的精力集中在听力上，但是这一刻，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什么也听不见。
那些细微的嗡嗡声，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