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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江(96)

“他是裴悫的孙子。”

“裴悫的孙子?!”

“嗯,当年朕特意留下的。”

“那他自己知道吗?”

司马昀摇摇头,“不说他。 走,朕给你看带来的东西 。”

陈远摸摸他的额头,“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

说着司马昀起身把脚放到了床下,陈远弯腰去给他穿靴子。司马昀看着陈远的后脑勺,忍不住伸手在他的后颈上摸了一下,陈远扭过头:“怎么了?”

“没什么。”

陈远咧嘴笑了笑。

陈远和司马昀找到李顺。李顺把他们带到几列载满箱子的车前。司马昀走过去,拔出剑砍断了一辆车上的绳子,陈远走到跟前打开其中一个箱子,竟然是满满一箱黄金。

陈远看司马昀,“这是……”

“这是让你送给燕番联军的。”

陈远皱皱眉头,“让他们收了这些之后撤兵?”

“嗯。”

“他们不肯要怎么办?或者要了不撤呢?”

“不会不要的。他们肯出兵帮西越不就是因为吕竟答应胜了给他们西临州吗?西临州也不是什么富庶之地,他们要那儿能有什么用?燕到西临州隔着西越,西番到西临州又隔着燕和西越。他们不过就是想去大肆劫掠一番罢了,这些黄金能顶他们去抢劫十几次了。另外,只要他们收了这些,就是不撤兵也无所谓。你把黄金送去的时候,不要说燕和西番各有多少,只说是给联军的。相信要不了多久羯人和鲜卑就会开始内讧了,到时候等你攻占了槊罗后,转头再去把他们剩下的人马围剿了。黄金,哼!他们一箱都别想带走。”

李顺听得有些发愣,陈远抱拳说万岁英明。

司马昀又说:“之遥不是要找吕竟吗?你们带来的军粮还够十二万汐军吃多久的?”

“半年。”

“那要是加上函阳各地储备的粮食够汐军和函阳全部守军维持多长时间。”

“一年半肯定没问题。”

“好,那你把汐军带来的军粮先送一半给姚雷,再答应他:只要能让吕竟回到槊罗,你会把剩下的一半也给他。”

“啊?姚雷一向忠心,他会同意吗?”

司马昀笑了,“他会不会同意,一会儿那个小姑娘醒了你就知道了。”

陈远正半信半疑地犹豫着,平三来了,说那个女孩儿醒了。

司马昀走到陈远身边,“走,朕跟你一起去。”

第七十章

仇恨

陈远和司马昀进到帐篷里的时候,常骧已经给那女孩儿包扎好了。大概是看见真的有人给自己治了伤,她没有喊叫,也没有挣扎,只是坐起身用充满了敌意的眼睛看着陈远。

“玛女?”陈远试探着用氐语叫了一声。

女孩儿马上瞪大了眼睛,好像在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陈远让人找来了索轱。

“你家在哪儿?你的父母呢?怎么会受伤?又为什么会进入到汉军营地旁边的树林里?”陈远一口气问了一大串儿的问题。

索轱翻译完,玛女低下头不说话,只有大颗大颗的泪珠不住地滴在手上。

索轱说:“你说出来你家在哪儿,我们会送你回去的。我们将军是好人。”

玛女依旧只是哭。司马昀拉了拉陈远的袖子,陈远跟他走到帐外。司马昀说:“让你手下的人慢慢问吧,人多了她心里一定害怕。”

“也是。那咱们等会儿吧?”

“好。”

陈远朝四周看了看,“这附近的帐篷里住的都是伤兵。不如我带皇上去看看他们吧?鼓舞一下士气,他们的伤也许好的也会快些。”

“也好。”

从最后一个伤兵帐篷里走出来的时候,司马昀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陈远问:“怎么了?又不舒服?要不还是去我那儿躺下歇歇吧。”

司马昀摇摇头,“不是。只是看见我大晋的将士……唉,很多都还有家儿老小吧?死了多少人了?”

“都是小规模的交锋,可也有五千多了。”

这时索轱出来了,陈远招招手,他跑过来,陈远说:“走,到大帐里去说。”

进到大帐里,吴虎也在。陈远让索轱坐下,他看看司马昀说不敢。陈远递给他一把胡床,“行军在外,不必拘泥小节,你坐下吧。”

索轱小心翼翼地坐了,开始慢慢地说:“她叫玛女,姓戈,今年十四岁。家在槊罗西北的涅布罗,本来家里除了父母还有祖父母和两个妹妹。她是逃出来的。”

“逃?”

“对,将军不是一直想不出西越是如何供应燕番联军的吃食的吗?”

陈远的眼中闪立刻过一道光,一下绷直了身体,“如何?!”

索轱抿了抿嘴唇,低下头,“西越无法再取得‘秦食’后,一开始是下令让各地的百姓交出家中雹灾后幸存的牛羊和青稞,说等攻下晋地就有粮食吃了。后来牛羊征缴得差不多了,西越王廷就……就又下令让各家各户把老幼残弱都送到军中……并把他们送给了联军……”

“什么?!你说什么?!难道……”陈远侧过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西越王廷把自己的子民送给燕番联军……充当……而且越王说他们之所以被逼到如此境地,就是因为将军你是带着汐军来让他们亡国灭族的。

但是很多的羌氐人家都不愿意交人,氐军就带兵直接去抓。玛女的祖父、祖母和两个妹妹都已经被先后抓走了。这回他们本来是要带走玛女的,他的父亲拼死抵抗,她的母亲趁机带她逃走,可半路上被氐军抓住,她母亲为了保护她,临死前紧紧抱住追兵的腿不放,玛女才逃了出来。她身上的伤就是追兵用刀从后面刺穿抱着她的母亲的身体时,被刀尖儿伤到的……”

索轱的声音开始哽咽,“她还说现在除了槊罗,其它越境各地的人家里几乎都只剩下青壮年了。”

陈远咬咬嘴唇,声音也越发凝重,“为什么除了槊罗?”

“因为姚雷将军不同意把西越的人交给燕番。越王要仰仗他的兵权和威信,不敢跟他闹翻,所以就没动他管辖范围内的人。可是因为当初交牛羊和青稞的时候槊罗也交了,城中的人数又没有减少,所以现在槊罗每天都有大批的人饿死。姚雷怕发生疫情,就每天让人把饿死的人抬到郊外,没有时间埋葬,就只能弃尸荒野。以至每到夜晚周围部落村寨都会有人来抢这些尸体……反正现在乌搭以西的西越已经……已经成了人间地狱……”

索轱开始泣不成声,“对不起……大将军,本来……这是对咱们有利的消息,可是……可是……他们毕竟是……是索轱的族人……”

陈远倒吸一口冷气,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走到索轱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索轱站起来转身出了大帐。

陈远转过身,“想不到这样也能跟我们对峙三个月。”

“那只要再过一段时间,西越就会不战自败了。”吴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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