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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江(46)

惠长庭来到相府后园,顺着啸声很容易就找到了云介。他正站在一个凉亭边上,对天而啸。旁边还坐了一个十六七岁模样面色苍白的女孩儿。

“咳!”惠长庭咳了一声。啸声顿止,云介转过身来,看见惠长庭,他双眼一亮。惠长庭走过去,一抱拳,“云公子,打搅了。”

“哪里哪里。”云介赶忙还礼,“你怎么……对了,上次走得匆忙,忘了请教阁下是……”

“长庭哥哥!”坐在旁边的女孩儿突然叫了一声。云介和惠长庭都一愣,一起看向她。

她站起来走到惠长庭跟前,“你是长庭哥哥!没错吧?”

“你是……”惠长庭一头的雾水。

“我是钰儿啊!”

“钰儿?……钰儿?……啊!你是裴丞相的女儿,裴钰!你怎么长这么大了?”

裴钰咯咯咯地笑起来,笑着笑着便开始咳嗽,云介赶忙轻拍她的后背。咳完了,裴钰笑着说:“你我都多少年没见了?我当然要长大!你那时还没有我高呢!可你看现在,你比我高了不止一个头呢!”

这时一个老妈子跑了过来,“小姐,该吃药了。快回屋吧,这里风大,小心给吹着了。”

裴钰撅起嘴,“我才出来多大的功夫啊!”

云介说:“小姐先回去吧。喘症犯了,义父又该发火儿了。”

裴钰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惠长庭,不情愿地转身往亭外走。

惠长庭说:“有时间我再来看你。”裴钰这才又露出笑脸,乖乖地跟着老妈子走了。

看她走远了,惠长庭说:“钰儿小的时候身体就不好,陪丞相最疼这个女儿。”

云介点点头,“现在也是。整天呆在屋子里,也不太敢出来,怪可怜的。我没事的时候就陪陪她。”

两个人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惠长庭说:“听说你是裴丞相刚收的义子。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啊。”

“在下是鳞州陵山人士。上次忘了问,阁下是……”

“哦,家父就是惠仑惠廷尉。叫我长庭就好。”

“长庭?是字吗?”

惠长庭笑了,“是名也是字。庭院的庭就是名,亭台的亭就是字。”

云介点点头,然后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说了句“你等等。”便转身跑了。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攥了什么东西。见惠长庭看着他一路跑回来,云介红了脸。他抬起手,张开手掌。

“咦?!”惠长庭瞪大了眼睛,接过抉指,感到很稀奇,“你怎么知道我正需要这个?”

“昨天我看见你被射乐轩的掌柜赶出来。”

这回换惠长庭脸红了,他傻笑着挠了挠头,“哦,云公子见笑了。”

“叫我无介吧。”

“好。昨天挑完东西才发现丢了钱袋,我要赊账,掌柜的怎么也不肯。其实这东西家里有很多,都是别人送的,可我总是用不了几天就弄丢了。后来父亲恼了,不让我再用那些名贵的,让我自己到外面买便宜的来用。”

云介想:六百钱是便宜的吗?

“嗯……这个……不是昨天你挑的那个。”云介的脸更红了。

“哦?没关系。”说着他把抉指套在了拇指上,“啊!正合适呢,你看!”他把手伸到云介眼前。

“上次我太无礼了,长庭兄不要见怪。”

“哪里,是我扰了无介兄的雅兴。”

正说着,一个小厮跑过来说惠廷尉要走了,让他来叫惠长庭。

惠长庭摘下抉指,“多谢,那我就收下了。”

云介点点头。惠长庭转身刚要跟着那小厮走,忽地又回过头说:“我后天去北郊打猎,不知……”

“我去。”

惠长庭笑笑,又转回身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犊车,就是驾牛的大车,在汉代时是地位低微的人所乘的车辆,可到了魏晋南北朝,却成了上层人士日常使用的交通工具,只是车上增加了许多装饰。而本章提到的云母车更不是一般大臣可以使用的,只有得到皇帝赏赐的王公贵臣才可以乘坐。

不过对于乘牛车这件事,我还是觉得很可笑。有两件趣事:东晋时辅政大臣王导,在紧急出行时仍乘牛车,但为了争取速度,不得不亲自用所执麈尾助御者驱赶驾车之牛;南朝齐侍中王琨得知齐武帝去世的消息后,因为牛不在家,他竟然跑进宫中奔丧。

哈哈哈~古人真是可爱!

外章

云中长亭(二)

过了两天云介跟惠长庭一起到了北郊。两个人骑着马在树林里走,都不说话。天高云淡,两人心情甚好。惠长庭肩上背着弓箭,心思却不在猎物上,几只鹿和野兔在他们身旁跑过,惠长庭都没看见。

过了一会儿,惠长庭突然说:“无介兄家在鳞州,为什么大老远地跑到建康来啊?”

“嗯……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

“介从没见过生父,是师傅把我养大的。”说着云介从怀里掏出玉玦递给惠长庭,“这个是家父留下的,长庭兄可认得?”

惠长庭把玉玦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又举起来对着日光看。然后说:“不认得,但能看出是极品好玉。应该不是一般人家会有的东西。”

云七接过惠长庭递回来的玉玦,又塞到怀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

“哎,对了,我有几家相熟的玉器店,过几天我带你去问问看吧。”

“那有劳长庭兄了。”

“你非得跟我这么客气吗?”惠长庭看向云介,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云介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时突然一个黑影从他们面前闪过,惠长庭的目光瞬间由温柔转为凌厉,“大家伙!”话音未落,他已经策马追了出去。云介赶紧跟上。

那猎物被惠长庭追到山脚下,没了退路。它转过身,冲着惠长庭亮出了两根长长的獠牙,是头成年野猪。惠长庭迅速地搭箭、拉弓,神情镇定,动作果断。就在他要松弦时,云介在后面喊了一句:“等等!”

惠长庭侧过头,“为什么?”

“放过它吧。天地间,万物生灵,都有自己的归宿。”

“它的归宿就是死在我的箭下。”

“那是你的想法。”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惠长庭忽然笑了,他放下弓箭,“好,我听你的。”

这时那受了惊的野猪好像知道自己没有危险了,突然朝惠长庭冲了过来,惠长庭一个躲闪不及,被撞下马来。云介惊呼了一声:“长庭!”那野猪猛地向惠长庭撞过去,长牙刺中了惠长庭的胳膊,可它还不肯罢休,退了两步又要往前冲。就在惠长庭眼看着那长牙就要刺向自己的眼睛的时候,云介的啸声突然响起。 野猪一愣,就停住了,它抬起黑不溜秋的小眼睛看向了云介。惠长庭早已吓得僵在了哪儿,动弹不得,任由野猪腥臭的气息喷在自己的脸上。

啸了一会儿,云介停下来,低头看那野猪,野猪眨巴眨巴眼睛,哼哼了一声,竟然转身跑了,很快消失在丛林里。惠长庭这才出了一口长气,虚脱一样躺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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