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里一安静下来，外面的声音就吵吵闹闹的灌了进来。
拍球声，哨声，加油声，呼喊声......
他们身後就是窗户，刘小镇开头还往後面看两眼，过了一会儿，就彻底不看了，低著头一声不发。
李晓明看见他的眼睛亮闪闪的，拳头捏的很紧，然後别过脸去，当作没看见。
又过了一会儿，刘小镇说：“李晓明。”
“干吗？”
“你说我要是不在，他们输了怎麽办啊？”
李晓明本来想说他们也不一定输，但想了想，没有说出来，他想起这几个月看著刘小镇挥洒汗水活力十足的练球的场景，心里忽然有点堵。
刘小镇又问：“你说如果他们输了，会不会怪我？”
李晓明说：“不会的。”
刘小镇又骂：“她妈妈的一群垃圾！”
李晓明没有应声，却听得外面一声长哨，然後是一片欢呼声，球赛结束了。
刘小镇僵著脖子不回头，却又问李晓明：“谁赢了？”
李晓明趴在窗户上看了一会儿，说：“你们赢了。”
背後半天没有声响，李晓明垂下眼睛，回过头，看见刘小镇双臂抱著头靠在膝盖上，肩膀一抽一抽的，那包扎的像木乃伊一样的胳膊把整个脸都挡住了。
李晓明默默的坐回他身边。
刘小镇说：“你别瞎想，我没有哭。”
李晓明说：“哦。”
刘小镇的声音却突然哑了，他吸著鼻子说：“我就是有点不甘心。”困在手臂里的声音哑哑的。
李晓明说：“哦。”
刘小镇努力的抱著自己的头，眼睛鼻子全都被泪水糊住了，却是硬也不敢抬头。
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这麽长时间的努力就这样报废了，不甘心胜利的结局里面没有自己。
相当......相当的不甘心......
可他刘小镇是个多麽坚强的男孩，怎麽可以为这种小事掉眼泪。
又怎麽可以......让李晓明看见......
李晓明坐在椅子上，看著自己的手发呆，目不斜视。
至於那隐约传来的压抑著的啜泣声，和滴在水泥地上的泪，就全当，没看见吧。
六
篮球事件以後，刘小镇很是提心吊胆了一阵子，每次跟李晓明吵架也都没了以往的狠劲儿，生怕哪天李晓明指著他鼻子说出那天掉眼泪的事情。
这种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李晓明照样平平静静什麽也不说，刘小镇心里的石头慢慢放下来，对李晓明的态度也好了不少，每天两个小男孩在雯婷左右一站，聊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说说笑笑也就也就回家。
那一段时间，是这二人七八年来最平和的时候。
最早的转变是出在雯婷身上，忽然一下子个子串高，胸部开始发育，发酵小馒头一样的鼓起来，小女孩面子薄又不知道顾忌什麽，死活不愿意穿胸衣，冬天还好，夏天的衣服单薄胸部形状就隐隐约约的显示出来。
李晓明正色走路目不斜视，刘小镇这时就显示出了猥琐男的本质，拼命地盯著看，看看雯婷的再看看自己的，还伸出了狼爪子想摸。
‘啪！’雯婷从小到大第一次动手打刘小镇，红著脸骂了句‘流氓！’然後就气呼呼的跑开了。
人家都跑远了刘小镇还愣在那儿，他和雯婷从小长到大，从来就没把她当外人，小时候都让摸，现在变了个态度忽然就接受不了，一服迷茫惶然的样子甚是可怜。
李晓明心里笑的都快要抽死了，故作镇定地拍拍刘小镇肩膀：“不用急，你也会有那麽一天的。”然後迈开大步向前走。
有知识的李晓明口中的那麽一天自然指的是发育期，可是单细胞的刘小镇心中莫名的一惊，来不及细想就已经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胸部，然後脑子一转，大声地就骂了出来：“李晓明你别把我当傻子，男人才不会长咪咪！”
李晓明笑著想：没文化真恐怖，文盲真恐怖。
从此以後雯婷看到刘小镇就翻白眼红著脸躲开，放学也拉了女同学远远的走，欢乐的放学三人组变成了男子二人行。
刘小镇堵了几次雯婷没堵到，心里火就上来了，每天和李晓明走的甚是潇洒，也不管那女孩偶尔看过来的几眼。
“女孩长那麽高干吗，看谁以後敢娶她。”刘小镇一边跟李晓明抱怨一边疯狂的练篮球。
李晓明问：“那你要和她上一所高中麽？”
“谁要和她一起上！”刘小镇举著球跳起来，又落下，望著那高高的篮球架暗自发火，心中不住的默念，迟早有一天，我能长高到疯狂灌篮的地步。
然後刘小镇转过头，望著天蹭著鼻子，有点不好意思的问那个一直静静的看著他打球的男孩子：“雯婷报的是哪所高中来著？”
中考完的那个暑假，男孩们终於开始发育了，脸上开始长胡子，原来细嫩的声音变得沙哑，喉结也慢慢突了出来。
李晓明天生体毛少，每天简单收拾一下就可以出门，刘小镇那个野孩子却是很骄傲刚长出来的胡子，任刘妈妈说破了嘴皮子也不刮，每天胡子咋咋的跑来跑去，看到李晓明脸上干净就跑过去勾他的肩，找他没有防备的时候把胡子蹭上去，然後一蹦老远，指著自己的脸对李晓明大笑说：“哈哈哈哈哈哈......羡不羡慕我性感的唏嘘胡碴子？哈哈哈哈哈哈......”
那家夥双手掐腰，笑得像电视剧里的白痴恶霸，李晓明就想，完了完了，这孩子是弱智，死都长不大。可是，被他的无聊举动搞得捂著肚子笑得喘不过气来的自己大概也有些不对劲，拿那部流行动画的话来说就是──白痴也会传染的。
刘小镇笑著笑著，忽然不知道看到了什麽，猛地一下止了笑，把脸别到右边。
李晓明往身後一看，雯婷正一个人拎著些零食往这边走，女孩看见他们，迟疑了一下，然後远远的绕了圈子，跟他们保持距离。
那女孩和小时候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身材纤细，浅蓝色连衣裙下的身材凹凸有致，走路时裙摆遮不住雪白的小腿。
刘小镇虽然偏著头，眼睛却在不停的转啊转，就是硬著一口气不去看雯婷。
李晓明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时候收起的笑容。他就那样表情平静的看动作越来越不自然的刘小镇和走路越来越慢的雯婷。
然後他走到刘小镇身边，推了他一把。
刘小镇说：“你干吗？”
李晓明说：“你是不是男人？”
刘小镇瞪著他，不说话。
李晓明完全不怕他瞪，伸出大麽指指了指背後的女孩。
刘小镇脸刷的红了：“要去你去，我不去。”
这就是个死不认错的家夥，明明已经知道自己那时候做错了，还强的要死。
李晓明也不管他，拉了他的手臂就往雯婷那里拽，女孩早就注意著他们，看他们过来，装模作样的快走了两步，停下来看著他们，想做出凶的样子又做不出来，只能从语气上凶他们：“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