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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儿(533)

一年前,赵国众诸侯溃散,若是南朝这边真的急急忙忙去追,其实并不会有多大战果,反而会刺激这些赵国诸侯!到时候说不定真的就逼出一个可以统领赵国的人了。而这一年时间,南朝不动,赵国诸侯们的处境既危险,又不至于真的没有生路。

如此,每当有喘息之机的时候,他们才不会忘了这个时代仿佛是传统艺能一样的内斗。

这就是让子弹再飞一会儿的效果了...当然,也不能等太久,不然的话,要么赵国内部养蛊,有人吞并其他人成长起来。要么就是鲜卑部这样野心勃勃的后起之秀鲸吞蚕食,接管原本赵国的土地、人口、财富等等。

所以,就在一年之后,许盈决心出兵北伐!

许盈只是象征性地往建邺上书,而建邺方面也完美静音了一样,飞快地批准了此事,仿佛无情的盖章机器——一年前那场孤军深入、奔袭邺城的战斗终究还是慢慢发酵出了其影响力,人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场短暂又突然、并且发生在遥远北边的战斗,很大程度上已经决定了国运。

而幕后策划,并且为之做出决定的人,正是许盈...那次的行动如果失败了,许盈将会吞下苦果。但最后他成功了,理所当然的,他就得到了丰厚的回报。不只是他的声望又上涨了一层,还在于他身上隐隐约约有了所谓的‘法统’。

之前袁继就缺乏法统,所以纵使袁党势大,袁继又有多年的执政经验,当他上位的时候,其他人该反对反对,根本没人讲情面——大家的想法很简单,你袁继凭什么上位?凭你政治投机成功,还是这些年辅佐羊家,没有功劳有苦劳?

这些事,袁继能做到,离不开同为世家大族的盟友们的支持,根本不是他自己一人的功劳。再者,当他杀了太后和皇帝,所谓的功劳也好,苦劳也罢,就都烟消云散,甚至成为笑话了。

许盈却是不同的,他现在还只是辅政将军,但大家都默认他这个辅政将军迟早有一天会挪挪位置,毕竟这年头的传统就是这样——这种时候,已经有一些人觉得,如果是许盈上位,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

很多人有野心,觉得自己上位更香,但当一些让他们服气的人出现后,他们的野心就会被压制。这就像是周天子失鹿,这才有天下共逐之的后续。若是周朝的天下一直以来红红火火,各诸侯国纵使有天大的野心,也只能做好自己的公侯伯子男。

称王什么的只敢梦里想想。

袁继当初没能压制这些人的野心,而现在许盈做到了,至少做到了一部分。而剩下一部分,等他真的北伐成功,他也可以获得...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而且是对于汉家来说具有极大政治意义的事的人,大家终究还是服气的。

这种服气,本质上就是‘法统’。

‘法统’这种东西,有的人天生就有,所以看起来很轻松。但实际上,若不是天生就有,后天是要经历极多的艰难困苦才能获得的,非常不容易——但如果有心问鼎,这样东西又是绝不可缺少的。

“终于到此时了,去罢。”在进行了非常庄重的誓师出征的大会之后,许盈又特别见了此次北伐的几路大军将领。给与他们临时便宜行事的权力,同时也是最后一次安他们的心——许盈本人并不是领兵作战的材料,他能做到的就是为大家做好后勤调配,给予他能力范围内最好的支持。

同时,还有他的信任。

此时君臣、父子、兄弟之间的背叛太多了,交付信任也不容易。许盈其实有时也不知道那些统领大军在外的人值不值得信任,就他的观察来说,这些人是可信的,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故呢。

但即使曾有一点点怀疑,最后许盈也相当爽快地选择了信任,甚至还为了自己曾经的一丝丝怀疑惭愧过...说到底,上辈子的经历奠定了许盈这个人的本质,作为一个生活优渥、生活环境简单,读大学时就因为疾病结束了生命的正直少年,他没有遭受过真正意义上的欺骗,没有遇到过真正意义上的坏人,他本能就能够安定地相信一个人。

在这个世界里,世界倒是尔虞我诈了许多,但许盈这个人的本质已经定型了!再加上这个世界的他,其实遇到的也多是一些好人好事,没有被世界的残酷幽暗所扭曲...那些不好的事也在发生,可对于他来说都是远方的人、远方的事。

所以,这个世界并没有折损他那相信人的能力,而这个能力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当权者来说,几乎是不存在的东西。有些人就算出于‘顾全大局’的关系大部分时候能做到放权与信任,可终究会暗地里坐立不安,会在某些时候释放出心底里的‘敌对’。

自古王者自称‘寡人’,称孤道寡、孤家寡人,说的就是他们了。因为他们不能相信任何人,不能真正爱谁,也不能得到真心的、没有掺杂别的因素的爱...所以,对除自己外的所有人,‘敌对’都是一直保持着的。

事实上,如今许盈身边的‘亲密战友’们反而觉得他的心态好过头了,说的好听一些是王者气概,不好听一些就是心太大...许盈私下曾和罗真坦言过自己曾经的一点点怀疑,以及之后的惭愧。

罗真...罗真的感觉是日了狗了!

之后他只能更加仔细地盯紧所有人...他是不指望许盈能够提前发现威胁,对一些人进行有必要的防备了。但这些事终究要有人来做,他一边叫着‘累死了累死了’,像小时候一样没精打采,一边终究和小时候不同,担在肩上的事务在许盈的幕府里也算是劳模级别了。

虽然很不爽自己的人生和小时候设想的南辕北辙,但他也不能撂挑子不干。至于为什么不能,他已经不会去想了。

“真忙碌啊...”抱着一大堆文书的书吏走进罗真的‘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报了一堆处理好的文书,在路上遇到了要一起去同一个部门的同僚,语气‘虚弱’,近乎于哀嚎。自从大军开拔北伐之后,许盈坐镇后方,在安定大本营的同时,还要动员所能掌控的资源供给后勤...这些工作终究还是要分摊下去,压在将军府每一个人身上的。

“虽忙,却也没甚好说的,毕竟如今最劳累的还是将军等人吧?”一起的同僚更年轻一些,也更热血。深感现在做的是要改变国家的大事,靠意志加成,看起来还挺活跃的。

“年少一些就是好啊,难怪将军喜欢年轻人...要是换一些老头子来,这样繁杂的事务,哪里能这样快运转?”听起来像是在自嘲,其实不是。这书吏虽然比旁边的同僚年长,但在当下政坛的平均年龄来说,他是正当壮年的,算是年轻人那一拨。

“算了,不说了,交完这些文书,我得先去茶室休息一会儿...将军很早就很推崇茶叶了对吧?身为北人却这么喜欢茶叶,过去我怎么也想不通。如今想通了,每日做这许多事,宵衣旰食的,若是没有茶叶来提神,怎么支撑的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