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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儿(288)

心中笃定,袁定很快写好了拜帖,差僮儿送到了许家,告知自己将要拜访的事。此时正式的拜访都有这一道手续,不然贸然去一趟,结果人不在家,那就尴尬了。当然,也不是所有的拜帖都能得到肯定的回复,特别是下位者给上位者投拜帖求见,就更是如此了。

不过‘袁定’这个名字还是有一定分量的,或者说,‘袁’足够有分量,所以袁定从来不担心自己拜帖得不到回复。

这次情况也是如此,虽然他和许盈几乎没有交往,许盈依旧有了答复。只不过情况需要商量一下——袁定说的上门见面的日子,却是许盈和陈琉早就约好了去城外钓鱼。要么袁定可以推后一日再来,要么干脆就一起去钓鱼。

许盈已经问过陈琉了,陈琉不介意多一个袁定。

袁定不想再改日子,不同于许盈,许盈的日程比较紧,那是因为他给自己安排了许多学习时间、办公时间,能够抽出来与朋友交际的时间并不多。而袁定,他是真的日程紧张!他本来就挑着一些管家的事,最近又要忙一些别的,抽出一天空闲也不容易。

拜帖里说的日子不行,再挑一个日子,那就可能要改动很多日程...那太麻烦了。

想了想陈琉,陈琉是他本来就认识的,虽然两人不算关系近,却也是能客套几句话的。而且陈琉也是北人,还是个不管正事的北人,他要和许盈说的事陈琉就算知道也没什么——他觉得这没什么忌讳的,便让僮儿去回信。

只说那一日钓鱼,他也会去。

许盈这边并不知道袁定的想法,他和袁定实在是不熟,信息太少的情况下实在无从判断袁定主动找他是为了什么...不过他也没太放在心上,反正到了钓鱼那一日,他总要当面说的。

待到约好钓鱼的日子,许盈、陈琉、袁定在城外碰面。这一日也是天公作美,下起了蒙蒙细雨,这种天气对于钓鱼来说是十分有利的!

只不过就是钓鱼时有些麻烦...好在雨不大,许盈没有披蓑衣,只是戴了一顶斗笠。

这样一来,必定有些雨丝飘到他身上,在他那件青竹色的袍子上染上深色,特别是衣摆处,一圈都是湿的。

许盈自己并不在意这个,他穿着皮靴,这种小雨里防水是没问题的。只要脚上不湿,湿个衣摆算什么?依旧下饵、放线爽利的很,倒是格外显出他青衫落拓、潇洒不群了!

这让袁定都忍不住多看了许盈几眼。

他见过的‘人中龙凤’也太多了,但真的出色到许盈这地步的,是真的一个也没有!这个父亲亲口定下的‘麒麟儿’,甚至让他有一种不可逼视之感...不接触这个青年,或许会觉得外面传的太夸张,只有真的接触了才知道,传言有的时候也是可以相信的。

以袁定的身份,见识最多的就是世家大族出身的子弟,所以不同于山中老叟,看到一个登山迷路的势族子弟就会惊为‘仙人’。他对势族子弟并没有崇拜,能够完全过滤掉势族子弟身上的光环。

在外面传成八分的大族子弟,在他这里也就是六分,这也算是那些人的真实水平了。

但许盈不一样,外面传成十分,在袁定这里也只能给十分,他根本找不到能从‘风采’上扣分的地方——许盈现在的样子并不能说完美无缺,甚至连端方有礼都说不上。为了方便做事,他将袖子挽上去了一小节,而且他们还坐在小马扎上。

当然了,谁会钓鱼还跽坐!真要是那样,未免太受罪了!

只能说,许盈很多举止都不能算‘标准’!但是他时时刻刻都挺直的脊背、打开的肩膀、舒展的身姿...却是呼吸一样自然!相比起外面那些寒门子弟,甚至一部分势族子弟,严格遵守从小受到的礼仪训练,却始终显得局促、死板,这是完全不一样的!

袁定一贯自视甚高,袁氏的诸多兄弟都不一定看在眼里。至于家族以外,那更是如此!但见许盈,就算他再不愿意承认,也得‘高看’——像他们这样的人,别的没有,眼光却是有一些的,大家都是‘懂行’的人,很难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说心里纷纷乱乱的想法,袁定整理了一番心理活动,还是将注意力放到了自己打算说的事情上。

一边也像许盈和陈琉一样放了线,一边找了一些话题闲聊。这也算是常规操作,华夏人谈事很少有开门见山直接说的,往往需要一个话题慢慢过渡。等到气氛差不多了,才会‘图穷见匕’。

现在情况就是如此,虽然话题有些没营养,以至于陈琉表面应付,内心呵呵,觉得袁定今天跟来是‘讨人嫌’(本来如果只有他和许盈,两个朋友可说的就多了,而且有的时候不想说话了,也可以很自然的保持沉默、专心钓鱼)。但至少他没有跳出来踩人,他也看出来了,袁定大概是有事要和许盈商量。

又过了一会儿,袁定觉得铺垫的差不多了,就借着一个话头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如今若冲名著南北,这本是好事,只是放在如今,却是有些不上不下了。”

许盈虽然不知道袁定的打算,但听到这话说的突兀,就知道大概是‘戏肉’来了。当即也不表态,只是依旧顶着水面,仿佛是专心钓鱼...以不变应万变。

袁定也不为许盈的反应意外,就继续道:“若冲交游广阔,无论南北尽能相亲,文名更是南北共推——这在平常很好,可是如今南北之争已成定局,这确实尴尬了起来。真到了最后,怕是要里外不是人了!”

说到这里,袁定又压低了些声音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若冲切不可在此事上优柔寡断!早早做出决断,在其他人面前显露出来,至少能保住一边啊!”

他虽没有明说,但其实许盈只有站队北方一个选择...他确实和南人相处的也很好,还是义兴周氏的女婿,但他更是汝南许氏的子弟!这才是他的第一身份!

袁定之所以这样说,也是想让他欠许盈的人情小一些,甚至让许盈倒欠他人情。这样听起来很荒谬,但如果许盈真的是个死脑筋,不通这些事的弯弯绕绕,还真有可能如了袁定的愿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袁定觉得可以等等许盈的回答了,于是也看向水面。只是意料之外的,许盈一声也不言语,仿佛他什么都没说一样。

这倒弄得袁定不上不下的,不问不踏实,也不知道许盈到底怎么想的。可是要问吧,又觉得失了主动权...说不定许盈现在也只是在装模作样,假装淡然呢?

倒是旁边的陈琉看的分明,险些忍不住笑起来——他知道,许盈才不是在和袁定打心理战!他之所以如此,是真的不想和袁定在这件事上纠缠,于是就只做听不到了!

陈琉虽然不沾这类事,但不代表他是傻的。当下的时局,袁定又对着许盈说这样的话,他多少品出了一些袁定的想法...然后就是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