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麒麟儿(185)

他又不是圣人,怎么可能不急切?许盈很优秀,比他过去曾经想象的更优秀,更符合他的期待!然而越是如此,他就越是急切!因为他越来越确定,许盈就是他的希望所在。这就像是一个赌徒,孤注一掷之后难免心态失衡。

“你的私心越来越重了!你的心乱了。”羊琮的声音很沉,裴庆听到他说:“若是你再如此,孤只能想办法隔开你与玉郎了。”

“你敢!”裴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之间尖刻起来...他就像是个播种、施肥、除草、捉虫,忙忙碌碌了一整年,只等着收获的农夫,忽然之间被告知自己的农田,以及农田里的一切都不再属于自己了。

这个时候的裴庆对着谁都有着十足的攻击性:“羊明德你凭什么这样做?当时你不是也默认了?若说我的心乱了,那你的呢?若我不该再呆在玉郎身边,那你呢?”

忽然,耳边是清浅的叹息,裴庆听到羊琮声音很轻,轻的都不像他了:“是的,孤与你一样,心也乱了,私心越来越重...看着玉郎越来越好,却越来越急躁。若是不能控制自己,孤也该离的远一些才对。”

他们不愧是最好的一对朋友,他们真的很相似,各方面都是。

南辕北辙的同时,又总是殊途同归。

而就在裴庆和羊琮相顾无言,沉默着,谁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忽然有人慌慌张张地从许盈的马车中走了出来。

是许盈身边的婢女刘媚子:“不好了!郎君发了高热!”

第144章

许盈的身体这些年其实已经有了很大长进,看着文弱,那只是因为他的脸,以及通身的书卷气而已。充足的营养、规律的作息、高质量的休息、有分寸的锻炼,他现在的身体情况比百分之九十的同龄人都要好!

具体表现为,去年他和罗真、吴轲、关春等人一起雪庐烤肉吃,之后既没有风寒,也没有闹肚子的,就他和许倩而已。而许倩那纯粹是天赋异禀,在许盈的记忆里,她身体各方面都好的惊人,不会生病,一次医生断定要养一个月的骨裂,她几天之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他才不会和这样的存在比......

至于这次的病,跟随的大夫看了,颇通医术的裴庆也看了。大夫摇了摇头:“心思太重...说来,郎君不像是个心思重的人。再者说了,郎君就算是心思重,又哪里需要他如此‘处心积虑’?”

想的太多是很有可能得病的,身体的奇妙之处就在这里了。

大夫其实很想不通,许盈所处的环境一直相对单纯,他连争名夺利都不必,那他心思那么重,是把心思放在什么事上了?

大夫不明白的事,裴庆却是知道的...大夫还是和许盈接触的太少,他哪里知道许盈是什么样的人!

许盈太容易‘不忍’,哪怕有些事和他半分关系都没有!

先贤说士人要心忧天下,就像是《黍离》里满腹忧愁的士大夫,面对曾经的宗庙化作禾黍,叹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为我何求’。然而,士大夫们叹过也就叹过了,哪里会像许盈一样,数年前就说出‘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样的话来!

许盈看不上贵族、豪强、皇室、胡族...看不上他们的你来我往、他们的残忍,甚至他们的权势与财富。他们再如何,也不能让许盈动容分毫。可是,许盈一旦想到这些人一把火点燃战火,然后烈焰焚城,最终燃遍天下,直至生灵涂炭,他就再不能一动不动了。

别人也会为此叹息,但许盈会有一种奇怪的‘责任感’,他会觉得这件事上他是有责任的。

最开始,裴庆就是因为这一点,才注意到他,并在之后确定许盈就是他要找的人。

许盈呆在东塘庄园,表面上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实际上只要外面的世界依旧是糟糕的样子,他的安稳就只能是故作安稳——或许今天的刺激只是一个引子,由这个引子将他过去因为责任感而积累的愧疚,一齐爆.发出来,这才有了生病的事。

对这个世界,许盈真的很抱歉——从某个方面来说,裴庆对许盈的判断是对的。

裴庆其实不太理解许盈为什么会有这种天生的责任感,甚至会因为这世道糟糕,自己没能伸出手而愧疚。但站在许盈的角度,这是很简单的!

他来自于现代社会,在他眼里眼前的时代并不正常,这是一个无论哪里都糟糕透顶的世界!而作为一个现代人,为什么偏偏是他来到古代?所以他是具有某种特殊使命的!

或者说,就算他没有什么特殊使命。作为捡来的第二条命,面对古代社会,他明明可以做点儿什么,却始终踟蹰不前,什么都没有做,他也是会愧疚的!

这就像是一个会游泳的人,面对湖里溺水求救的人,他因为没有救生的专业知识,并没有下水施救。

他知道那是个陌生人,他知道自己没有相关下水救人的常识和经验,出于自保,他没有救人这是可以被理解的。毕竟生活还要继续下去,每个人都是为自己、为自己的家人、为身边的人而活,没有必要为其他人冒不必要的风险。

但...但是还是会愧疚,会无比地愧疚!

没有人理解许盈这一段心路历程,自然也不会有人觉得许盈是‘见死不救’,反而会觉得他这种愧疚属实过于‘善良软弱’了——但别人不知道,许盈自己知道啊!所以在愧疚之余,他又生出了一股惭愧。

他其实根本不是其他人想的那样‘善良软弱’,本质上他只是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现代年轻人的灵魂来到了这个世界。

虽然高热发的很突然,但大家都比较镇定,因为许盈的状态很稳定。或许是他过去十分小心自己的身体健康起了作用,这点儿高热完全不能打倒他的样子。

就在第二天,许盈和裴庆谈了谈,非常平静的那种。ps.在场有假装贴心小书童的吴轲,貌似忙前忙后,实则什么都干不好。以及假睡小能手罗真,貌似睡着了,实际天知道他是睡是醒。

“果然是我德行不够,汝等现如今是拿为师当贼了!”裴庆淡淡一哂,说不上生气,但显然是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

他背后还站了一个当壁花的蔡弘毅,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这个孩子老实,和大家的一起的时间又不久,很多事情还不了解。但在这件事上,他本能地站在了罗真和吴轲的同一阵线。

他知道,裴庆对许盈没有恶意。但这就像是小时候大表哥‘欺负’小表哥,其实也没有恶意,甚至是为了小表哥好,是一种严格要求。但那个时候他一样站在了小表哥那边,对于那时的他来说,小表哥就是哥们儿。

他站在小表哥一边、保护小表哥,更像是一种兄弟义气。

“昨日之事你为何拒了为师,只不过是听听北地之事而已。这些事你不听,也是一样地发生。”裴庆想了想,还是从这里谈起:“为师知道你容易心软,却没有想到这都受不了,何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