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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儿(173)

名士以‘阿堵物’来称呼金银铜钱,甚至不直呼其名...翻译过来,大概就是‘走开,你们这些该死的钱财’这样。

许盈这一行人在经过浔阳之后就开始沿长江一线东行,赶路的生活每天几乎都是一样的,像路遇陶升那种事反而是‘意外’‘巧合’。这段时间,许盈每天还得抽出一段时间去裴庆的车上听课,路上颠簸不好看书,干脆就裴庆闭着眼睛教,许盈闭着眼睛听。

反正现在正在教的是《易经》最后一点儿内容,裴庆倒背如流不成问题,许盈也同样如此。

等到这一日功课教授完毕,裴庆忽然道:“最近有读书吗?”

“有。”许盈点了点头。虽然路途辛苦,但总有扎营的零碎时间可以用于阅读...至于车上就算了,那种环境下读书他怕眼瞎。这个时候连近视眼镜都没有,近视了就真的难受了。

裴庆问他:“读什么书?”

“《道德经》。”许盈轻声回答,《道德经》他早就读过,只不过这种微言大义的经典,本就不能指望读一两遍就能心领神会,得反复阅读、反复揣摩才是。

“《道德经》啊...”裴庆似乎挺感慨的:“如今读《道德经》者甚众——有何体会?”

现如今崇尚清谈玄学,若想进入‘名流沙龙’,精通《道德经》、《庄子》之类的是最基础的。

许盈想了想:“果然天下道理都是相通的,圣人之言亦如是。”

“怎么说出这样的话了?”裴庆觉得这话有些意思了,一时之间失笑。他同意许盈的话,但问题是读个《道德经》怎么读出这个道理了?

“《道德经》中说过的道理,其他圣人经典

中也有——‘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这是《论语》中的内容,许盈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忍不住微微弯了弯嘴角:“‘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详,是为天下王’...”

后者是《道德经》的内容...说真的现代人的中二其实也不是无凭无据出现的,类似的东西在古人那里都可以找到。

读《论语》‘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时许盈就觉得,这是古代版的‘王来承认,王来允许,王来背负整个世界’...没想到如此中二的不只是孔夫子,还有老子呢!

“善。”裴庆微笑着点头,然后目送着许盈下车,回到自己的马车。

有的时候裴庆是真的觉得不怪他,不怪他会选择许盈——找到许盈是他的幸运,对于许盈来说却是吉凶不定。但这绝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分明每在他犹豫的时候,许盈都出现在他面前重新坚定他的信念。

对于裴庆这个想法,羊琮向来不以为然...只要裴庆真心相信许盈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那么其实不管许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会被他解读成他想要的东西。但羊琮并没有点醒裴庆的意思...在这件事上,他也没有那个‘立场’。

许盈回到自己马车时,发现马车上坐的满满的。

罗真、吴轲、许倩、关春、蔡弘毅、刘媚子都在...为了方便,许盈命人造了几辆大马车,用四匹马或者三匹马拉动,如果不是乡间小路,这车都是能走的,这次出门他就用的这车,路上方便了不少。

至少不必扎营野外时睡在车上,还得蜷缩着睡——他已经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睡在车上也能睡的开。

也幸亏车厢足够大,他们才能一起坐上去...但就是这样,车厢里也快塞满了。

“这是在做什么?”许盈看了一眼,发现被围在中间的是蔡弘毅,其他人则是手中交换着什么,立刻反应了过来:“是藏钩啊。”

藏钩是此时非常流行的游戏,和上辈子许盈小时候玩的‘猜猜在哪里’有点儿像——两个拳头握紧,一个拳头里藏了东西,另一个拳头里则是空的。猜的人要说出东西藏在哪只手里,猜对为获胜。

但相比起‘猜猜在哪

里’,藏钩的可玩性要强的多!

首先这个游戏并不是一对一,而是一对多,一个人猜,数个人藏。数人将一个人围在中间,‘钩’就在众人的手中转移来转移去,一切都在猜者的眼皮子底下进行。而藏者们则是手背向上,手心向下转移‘钩’,有时是真,有时是假。

除了转移时的真真假假,藏者还会用表情、动作、言语来扰乱猜者...所以这是一个考验猜者判断力、藏者反应能力的游戏。

“玉郎也来耍啊!”大家邀请许盈,许盈轻轻摇了摇头。这时大家才想起来,许盈正在孝中,不好如此玩乐。

虽然许盈并不认可此时那种近乎于自残的守孝方式,在自己守孝的过程中也会便宜行事。但某些可以遵守、不会伤害到自身的,他是会去遵守的,这是对死者的尊重,也能少些麻烦——不管怎么说,当世之人还是很重视这些的。

藏钩游戏玩了一会儿,大家也就散了。之后没过多久,有人过来通知许盈:“郎君,前面有一驿站,今日宿在驿站!”

路上并不一定每次都能遇到驿站,在没有驿站,没有客店,又正好在野外时,也只能在外扎营,处处不便。南方驿站本来就比较少,此时遇到一家驿站,也算是运气好了。

“今日总算不用受罪!”罗真在旁伸了一个懒腰,他其实是个很挑剔的人!眼下出门在外不好讲究那么多,他也不会因此发大少爷脾气,但难以适应这种风餐露宿的生活也是真的。

听闻有驿站可住,整个车队的行进速度都快了一些。还没等到太阳下山,就远远看到了道路尽头的一家驿站。

驿站小吏非常殷勤地准备好了房间,忙忙碌碌地喂马,厨房里火不停,热水烧了一锅又一锅——按照道理来说,驿站接受朝廷拨款,凡是有资格住驿站的,都不用自己花钱。但如今这世道,朝廷连给官员的俸禄都发不出来,哪里还有多少钱维持驿站!

所以即使是有资格住驿站的往来官员,驿站就算不收取住宿费,也会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驿站的吏员也不在乎这会不会得罪官员,若是不收钱,难到要贴钱经营驿站?而且所有驿站都是如此,对官员、贵人们也就谈不上得罪

不得罪了。

对于驿站吏员来说,为了生活,他们很快由国企员工思维转向了私企雇员思维...完全就是市场导向型。简单来说,就是谁给钱谁是爸爸!

许盈他们一行人多,给钱十分大方!招待这么一波,一个晚上能顶他们平常半个月了!再加上招待好了可以拿赏钱,更是美滋滋~~~

难怪他们如此殷勤了。

不过,即使驿站尽力招待,他们这一行人也实在太多了!所以真正能住进房间的人还是少数。就算是许盈,他也要和人合住一间屋子。

“我与先生同住罢!”蔡弘毅十分积极:“也方便侍奉先生...”

虽然许盈始终没有点头收他做弟子,但他已经处处以弟子身份做事了。这话甚至引来裴庆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许盈和罗真:“有事弟子服其劳...真不错!我教了两个学生,至今却都没享过这样的福。”